为欢几何41
邱衡望着眼前的女人,眼尾的皱纹令他蹙眉,姨娘是真的变老了。他的姨娘年轻时没少遭罪,如今带发修行已经十年了,性子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吞。
邱徵,那个活在铜臭与女人堆里的男人,令他鄙夷与不屑的父亲。邱家祖辈经商,家底充裕。他的父亲当年去家道中落的林家提亲,威逼利诱,迎娶了一对姐妹花。
他的亲娘,与姨娘。
姐妹花是同一天出生,算是双喜临门。
但似乎也预示了二人的归宿。
姨娘虽是嫡出,但却没有自视高人一等,嚣张跋扈的性子,待庶出的妹妹也是极好的。姐妹花双双出嫁、共侍一夫,便成了街坊邻里茶余饭后的谈资。
林家是鲤鱼乡123,文人一身傲骨,听不得外面的流言蜚语。更甚,年仅十岁的小儿子也因为河边嬉戏,不慎溺亡,断了香火。
老父亲难以忍受辱门、丧子之痛,不出半年,便驾鹤西去。彼时,姨娘刚生下大哥,还未出月子,又正值严冬。她不顾众人阻拦,跪在雪地里哭嚎,冻坏了膝盖。自此大病一场,落下了咳疾。
若是这些,那便也罢。
前半生过得颠沛流离些,父亲也疼她,下半辈子还是可以安享清福,好好地做她的邱家主母。
然而。
鸠占鹊巢。
邱衡抿了抿唇,为眼前的女子拢了拢耳边的发丝。为她所遭受的苦难不平,被亲妹妹陷害到小儿致死,才是对姨娘最沉重的打击。
他除了邱渊之外是还有一个弟弟的。
姨娘也是曾有两个孩子的。
那个孩子与邱渊一起吃粥,双双中毒。姨娘的孩子被毒成了半个痴傻,在院子里偷偷捡石子吃,死时小腹胀痛,用手还摸得出一块一块的硬物。他记得姨娘当时癫狂的模样,搂着小小的身躯,谁也不让靠近。
而至今,邱渊体内的余毒仍未清净。
虎毒还不食子,他的娘竟为了一个「主母」的位置,争得个头破血流,上不得台面。可姨娘终究不舍得对他与邱渊冷脸,仍是宛若亲生。姨娘心灰意冷,以祈福平安为由,向夫君请求带发修行,从此皈依佛门。
这扇佛门,将她与外界割断了联系。是她后半生最后的屏障,姨娘法号「静心」,邱衡不明白,到底是在静谁的心。
最需要静心的人,此时正在摆桌吃席,以邱家主母的姿态傲视于人。邱衡不明白,一个烂臭的位子,有什么好坐的。
他与姨娘又温存了一会儿,逗得静心师太合不拢嘴,直说他今天是吃了蜜。邱衡也笑嘻嘻,说姨娘比蜜还甜。
啧,当真是吃了蜜的小嘴儿。
和姨娘告别后,邱衡没急着离开,他转身进了旁边的庙里。矮个子的住持站在香炉旁为前来上香的人们递香,见了邱衡,双手合十,请后来上香的人自便。
邱衡每个月都捐给庙里不少香火钱,一来积善行德,二来也是为了姨娘可以在这过得舒坦些。老住持踱步到了邱衡身边,胖矮的老和尚慈眉善目,少不了要与他一番寒暄。
待邱衡离开静安寺的时候,时辰已经不早了,祁泱抱着那匣夜明珠愣怔地看着残阳,被小jian商嬉笑着唤回神来。
邱衡不要他陪着回邱府。
逢场作戏的台子,带着小泱泱回去做什么。三言两语将人打发回了临玉楼,千叮咛万嘱咐地交代他把夜明珠放好,那是大有用处的好东西。
他的嘴角不住地上扬,陆鸷回京的日子应是与「赏鸟宴」的日子相近,他不介意让男人见识一下他的手段。邱衡愈想愈笑,摩拳擦掌定是要人陆大鸟吓尿才好。
邱府到了。
门外张灯结彩,下人一个比一个穿得喜庆,就差在头发里别一对儿大红花了。他嗤笑一声,蔑视地看了一眼,因前来送礼而排起的长龙,大步流星迈进了久违的家门。
吃席摆了好多桌,人声鼎沸,聒噪得邱衡耳根子疼,邱母一脸贤淑地依偎在邱父身边,接受着众人的夸赞与艳羡。
邱衡冷哼一声,迅速调整好了面部表情,他从怀里摸出一朵沉甸甸的玉石,约摸有巴掌大,Jing雕细琢成了一朵牡丹的形状。他踱步到二人身前,面带喜色,声音高昂,恨不得让在座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祝娘亲日月同辉,天lun永享。”
邱母掩嘴轻笑,伸手接过小jian商的贺礼,在手里把玩。邱衡的眸里盛着清冷,他的娘亲永远不知道把眼光放开,认为越大、越多便是好的。
殊不知,这般才是最俗气的。
他目光定格在邱母的手上,各种花里胡哨的首饰,生怕别人不知道邱家家底富裕。一点都没有「财不外露」的意识。
邱衡演完「母子情深」的戏码,紧挨着邱念、邱渊就坐了下来。
大哥给他倒了杯茶,邱渊拘束地低头抠着手指,轻声地喊了哥,喊完又胆怯地偷瞄邱母,大气不敢出。他今早才被娘亲打了戒尺,让他少说话,不要在宴席上丢人现眼,损了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