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瑶挂断电话,倚在墙壁。
她呆呆望向矮柜旁的台灯,灯罩是拿印着纯黑花叶的植绒布改的,底下垂了一串串玻璃流苏。苏青瑶看着看着,情不自禁地伸手去勾了下,皮肤骤然一凉,还隐约有些刺痛。她收回手,发现手心留下了几道淡粉色的印。
现在这样,究竟算什么呢?苏青瑶问自己。
恰好这时候,谭碧换好衣裳出来。她见苏青瑶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收敛了笑颜。“怎么了?徐老板说什么了?”
苏青瑶缓过神,若无其事地冲她笑笑。“没事,我们走吧。”
两个男人早已等在楼下。
苏青瑶挽着谭碧下来的时候,于锦铭正跟贺常君闲聊。
他没打领带,一件衬衫,配卡其色的亚麻裤,棕色皮鞋,活脱脱是好莱坞电影里流行的富家子。夏日将尽,夜晚仍有暑气,他聊到半途,大抵是嫌热,便将衬衣袖子挽到胳膊。两条健壮的小臂露出来,肌肤在晕黄路灯下,有着近似蜂蜜水的色泽。
苏青瑶心悬悬的。
她抬手,来回摸了摸脖子,总觉得颈窝睡着一只小虫。
“于少,贺先生!久等啊。女儿家出门慢,两位可别嫌烦。”谭碧还未走到两人跟前,便打起了招呼。
听见话音,于锦铭先是一愣,继而露出笑容,脚步轻快地迎上来。
“怎么会。有机会等谭姐出门,可是多少男人求不来的福分。”他道。
谭碧咯咯直笑。“就你嘴甜。”
苏青瑶碍着上回的不欢而散,没与他打招呼,反倒向不远处的贺常君点头示意。
于锦铭也有意没同她搭话。待几人走到那辆斯蒂庞克轿车旁,他拉开车门,请苏青瑶入座时,赤裸的手臂忽而半环住她,没完全贴上来,似有若无地靠着后腰。
“小心,别撞到头。”于锦铭弯下腰,嘴唇快贴到头顶的发丝,声音小小的掠过头顶。
苏青瑶淡淡应了声,弯腰钻进车内。
几人乘车到今年新开业的国泰电影院。这儿算上海最高档的电影院,背后的资方是外商,放映的影片也大多是外文片,主打派拉蒙影业和米高梅公司出品的美国大片。下了车,由于锦铭领头,带几人到座位。谭碧与苏青瑶坐中间,两个男人被拆开,各坐一边。
“放什么呀?可别是我看过的。”谭碧道。
贺常君答:“西线无战事,战争片。”
“没趣,我才不爱看打仗。”谭碧埋怨。她在贺常君跟前总有一种可爱的刁蛮。“中国打的仗还不够多?你还逼我看电影里的人打打杀杀。”
贺常君笑笑,摘下眼镜,没说话。
看完片子出来,谭碧喊饿,众人便就近找了一家小饭馆吃饭。里头的桌子油腻腻的,不大干净,好在大家都不挑,各自拿抹布将跟前的区域擦了一遍。
点完大菜,谭碧又要了一壶热酒、一盘马兰头拌香干和一碗盐水毛豆。贺常君加了一份冷的猪头rou,再要堂倌去后厨拿两个生大蒜来,说要下酒吃。于锦铭要开车,不敢喝酒。他问苏青瑶吃什么,苏青瑶想了想,说要半块熏鱼。
冷菜上的快,堂倌到后厨煮了酒,便端着菜碟过来。几人喝着酒,吃着小菜,聊了会儿方才的电影,关于最后的蝴蝶,关于第一次世界大战。聊着聊着,大概是觉得聊战争太严肃、太沉重,便慢慢转了话头,说起编故事。
谭碧说她有个故事,讲的是一个有钱人家,家里的男主人已经老了,但续弦的妻子还很年轻。男主人的亡妻留下两个儿子,长得都很端正。因为男主人常年不在家,时间一长,小妈耐不住寂寞,就跟她的继子发生关系……
贺常君听到半途,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怎么了,这多有意思。”谭碧使劲推了下贺常君。“你呀,高高在上久了,根本不知道咱们小市民爱看什么。这继母和继子搞在一起,多抓人眼球!要我说,还得有兄妹Yin差阳错相恋,多年前的旧情人死而复生。”
“行行行,”贺常君连忙赔笑。“是我迂腐了。”
于锦铭也调笑。“又是母子乱lun,又是兄妹乱lun,就算常君不迂腐,电影检查委员会也不见得能给你拍。”
“你还有脸说。前些年,检查委员会那帮老顽固说什么怪力乱神,不利于社会发展,把武侠片全禁了。火烧红莲寺有多好看,他们怎么就不懂呢。”谭碧酒有些上头,边说,边吐着毛豆壳。“日本人拳头硬,不许上海谈抗日,也便算了,那武侠片碍着谁了?真是气死我了。”
“好了好了,不说了,尝尝熏鱼。”苏青瑶赶忙打圆场,手里的筷子扒开一块熏鱼,喂给她。
贺常君掰着大蒜,一瓣瓣嚼着,忽而冷冷笑了声,说:“这世道真是怪,指不定哪天发发牢sao,也得被特务连夜捉去问话。”
“谁都不想打仗,北伐才结束几年。”苏青瑶淡淡说。“打仗是要死人的。”
“人总是要死的。”贺常君说。“苏小姐,我绝非战争的狂热爱好者,但人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