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枝笑了笑:“我已知道了那扇面画的事。”
杨枝笑了笑:“茶是要喝的,只是不要什么安神的,我方才吃的有些撑,薛大哥这里有消食的茶没有?”
替小柳抒个情。
作者有话说:
薛穹霍然抬目:“谁告诉你的?”话落忽然自嘲着一笑,“还能是谁?”
杨枝回到住处, 略歇了片刻,便命人备马, 径往御史衙门而来。
第五十六章
“他还说我家弟弟智慧过人,可聪颖之人易浮于云端。人食五谷杂粮,脚亦总要踩在土地上,不能飘着浮着,不懂人世如何父母百姓?因此,他要我敬畏常道、常情、常世,护卫它们。”
薛穹见她进来,起身相迎,开口便是一句:“白日吓到了吧?快坐,我叫人煮些安神的茶来。”
他便能从那个缝隙中钻出来,活得坚韧茂盛。可是就是有更多的人,连这一点缝隙也不肯给人……一两碧雪银针,便是几千个寻常人家一年的生计。在谢知敬这等人眼里,这些人俱是如蝼蚁一般的存在,抬一抬脚便能碾死——你问我求什么,我求的便是那些人再无抬脚的机会。”
晚风拂过翠竹,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动。柳轶尘话落良久,杨枝才似从一支琴曲中回过神来一般,怔然苦笑:“其实这么说来,大人与沆瀣门倒也志趣相近……”
这才是她的薛大哥,杨枝不知怎的,脑中忽然跳出这么一句话。
旋即回到桌前,拾起一把剪子,将那灯花剪亮了些。
戌时已过, 薛穹却仍没有用饭,四样小菜摆在案头, 俱是他前日指明尝珍馆的师傅做的, 此刻却一点胃口也没有, 白日种种在眼前拂过,杨枝的匕首,柳轶尘的圣旨,青瓷罐的茶, 以及姜衍的血……胸口莫名浮起一种无法控制的情绪, 好像抱着一块浮木,飘在无边大海上,一个浪头打过来, 他便失了方向。
柳轶尘顿了片刻,远处的灯火落入他眼底,浮起一点微弱的光:“延乐元年的冬天,不止是我死了兄长。便是那城门闭了半月,就不知有多少乞儿冻死在了城外,多少菜农断了生计。琵琶女从此不敢再弹唱,胡饼分文不取地进了那些兵油子的肚子里。准备来年春闱的仕子,只因为在酒馆里高谈阔论了几句话,就无故受了牵连——你问我求什么,我求的便是那常世依旧,每个人都能有平常哪怕勉强自足的生活。”
杨枝静静地看着他煮茶,忽然开口,问:“薛大哥……是为我来的南安吗?”
杨枝进来时屋内便是一片煌煌,有一种富贵温暖之意,全然看不出片刻前的清冷孤落。薛穹已换下了大红官服,一身半新不旧的沉香色长衫,已洗的有些发白,但那柔软的布料垂下来,却无端令人觉得舒适妥帖。
煮茶时他微微低着头,眉目如流云般写意,鼻子高挺,又无端予人一种坚毅固执之态。同为书生,同样俊秀,他与柳轶尘的气质是截然不同的,一个超然物外,一个俯身红尘,可眼下,超然的那个也被她拽入了红尘。
“你见过我兄长,我的字便是他起的。他说,我没念过什么书,但觉得能像眼前这般过过平常日子便知足了。若是当时爹娘去时他再大些,就不进宫,去马铺铁铺寻一份杂活,他有力气,一个人可以干两份活,还能够每日看见我、照顾我。”
他的反应已不言而喻。杨枝目光落在那已然沸了的水上,听着壶底发出的咕隆声,一颗心浮浮沉沉,终还是问:“沆瀣门拿我要挟你了?还是我的母亲?”
杨枝走后许久, 柳轶尘仍怔怔对着那扇月门发呆,直到黄鹤来叫,他才回过神来, 简略吩咐了几句, 便回了房。
怎么人人都觉得她会被那场面吓到?
屋外小厮忽然来报:“刑部的杨大人来了。”他仍未反应过来, 好一会, 才理了理衣襟:“请她进来。”想了想, 走到桌前的兽角香炉处, 自袖中取出一枚丸药, 丢了进去。又另取出两枚药,一枚自己服入口中,一枚碾碎了,药粉藏于指甲间。
柳轶尘哼笑一声:“沆瀣门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拿他人的苦做他夺权的筏子——江州仕子的性命算什么?朝雾、姜衍、卫脩的性命对他们而言又算什么?”
薛穹拂汤的手顿了一顿:“怎么这么说?我来南安,是为公事。”顿了一顿,又补了句:“与你一样。”
在答应小艾的那一刻他潜心底里是否想过这些, 此刻他已不敢去深究。明明是为了她,怎会反而还走到了她的对立面?
话说到这份上,杨枝自然也不在惊讶他所知道的一切,自他手中接过茶盏,轻轻吹了吹茶汤,小啜一口,方点了点头
“有、有。”薛穹道,连忙踅进内室,又亲自架起炉子,为她煮起茶来。
薛穹垂着眼皮,行云流水般替她斟了茶,不答反问:“听闻你答应嫁给柳轶尘?”
“其实不管是李燮,还是李挺,乃至……如今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顿了顿,将那未出口的几个字吞了下去,方沉沉道:“只要他敬世人,我便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