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提到“夏”,只会有两种情况——夏季或是夏家。而眼下显然是指向后一种情况。王氏把当年大姐的事烂在心里,纵是她最怕的晏绥来逼问,她也摇头说不知。王氏已经透露出来,大姐的死定与夏家有关,主要是与夏昌有关。毕竟夏家老一辈死的死,残的残,傻的傻,不过是仗着祖上几辈积攒深厚,勉强撑着。又遇上夏昌这个老狐狸,回光返照。簿上带着怨气也能显示出,夏昌一步步把是把大姐给逼死的。把小簿子翻了又翻,确信上面无遗漏信息后,崔沅绾才把小簿子重新包上羊毛绒,放到柜里,合上柜门。起身,退后,一切都不曾发生。崔沅绾往拥挤的屋里扫视一圈,旁的物件都是些破旧的家具,没再有跟柜子一样的,叫她惊喜的老物件。正好女使来唤,晏绥催她赶紧回去,眼下正在前堂里候着,跟家主夫人一起。崔沅绾推开门,冷肃气袭来,哪里都是冬日的气息。“我虽不常来,可院里也不能荒废。屋里就不必打扫了,平时也没人进。院里勤派人来洒扫,可别再像今日这么萧条败落。”崔沅绾指着满地落叶,恰好女使抬眸,两两相望。崔沅绾呀了声,这女使瞧着实在眼生。穿着衣裳跟旁的小女使无差,虽叉手行礼,可言行举止间,总叫人觉着熟悉。想了又想,这不正是原先张姨娘给她的感觉么?说好听点,是穷家的娇媚味儿。说难听点,那叫低劣的小姐味儿。都是被花楼满脸脂粉的妈妈一手栽培出来的魅惑物件。“哪个女使跟你一样,额间揪一缕头发出来,直直垂着呢。”崔沅绾眼眸流转,仔细打量着面前拘谨的女使。衣裳是朴素衣裳,可梳的发髻与不经意讨好的眉眼,和那隐隐传来的花香气味,都说明这小娘子是花楼出身。要么是花楼里耳听濡染的办事奴隶,要么就是小姐本人。小女使被崔沅绾这贵家气场给震慑了住,腿脚一软,没出息地跪在了地上。女使微微歪着脖,修长白皙的脖颈穿透厚襟子,展现在崔沅绾面前。她的背挺得直,可双手却绞着帕子,睫羽轻颤,一副可怜样。花楼里小姐行首犯错,冲撞了客人,往往会被妈妈传授这一讨好的招数。露出香肌玉肤,是撩起汉子的冲动。背挺直,是彰显自个儿的傲骨。汉子拒绝不了既清高又娇媚的小娘子,此法自然奏效。可崔沅绾看得生烦,厉声道:“你是这几日刚来府里的仆从罢。老仆从知道该如何拾捯自个儿,知道要伺候人,不必拿出这副姿态。没一位被老媪训好的女使会因一句问话而下跪求饶。你是谁,来我家有何居心?”纵使平时再怎么告诫自个儿,要紧关头,崔沅绾还是优先选择了娘家。话说出口才觉不妥,可当真女使的面,又不能慌忙补话。索性摆出一副狠戾模样,亲自试探。“奴家……奴家……”女使才支支吾吾出四个字,崔沅绾便摆手说清楚了。“谁有这么大的权,擅自把花楼里的小姐赎了出来,还安排人做了女使。宅老可没这种心思,上下养娘婆子也没胆子做事。所以……”崔沅绾轻笑一声,走到女使身前站定。从前都是晏绥站在高处,施舍故作可怜的她。眼下她也学着晏绥训人的模样,居高临下地蔑着跪地挣扎的女使。女使浑身颤抖着,是因为她面前站了一位不敢惹的大佛。这就是权势压死人。崔沅绾观摩着女使不断变化的脸色,心里觉着有趣。“你只能是我爹爹赎出来的。”崔沅绾弯腰,淡声道,“爹爹没有神明的命,偏偏爱到处救赎苦命的人。先是张氏,后是你。爹爹看不出你的心机,只把你当成难得的知己。你却欲想利用爹爹上位,用这娇俏的脸盘,柔软的身子,去套取爹爹的话,把所得信息透露给夏昌,好报夏夫人的恩情。”“我说的对么,李、牡、丹。”崔沅绾说罢,直起腰来,又添了句,“或是叫你另一个名——夏滔滔。”每句话都敲打着女使本就不坚定的心,直到“夏滔滔”那个她不愿提起的名字,被崔沅绾这般轻松地说了出来,她才彻底溃不成军,腰弯成了新月,满脸不可置信。夏滔滔,是夏昌与宫里县君苟|合,所得的私生女。县君是皇宫里一位不起眼的,深感寂寞的平凡人。二十年前,与下朝的夏昌匆匆相遇,擦肩而过。那时夏昌一表人才,县君貌美神秘。当晚夜里,夏昌被官家叫去议事,与县君在御花园草丛里做着快活事,只那一次,县君就怀上了。见不得人的事夏昌自然不愿公开,去母留孩,可惜是个女娃,不值钱的孩子就送去花楼里充|ji,反正春风一度,也不心疼。夏夫人过意不去,多年来暗中照顾着孩子,直到最近才把孩子叫了出来,吩咐道,不择手段也要爬上崔发的床。好处不少,给孩子找一个贵家假娘,抹去她为ji的所有信息,她会是夏家尊贵的十二娘子。夏夫人说,当年县君怀她的时候,起过一个名,叫夏滔滔。夏滔滔不是嘴大的人,这事烂在肚里,只有她与夏家人知道。忽地心里恨意猛起,抬头看着置身事外的崔沅绾,咬牙道:“二娘子不经人苦,莫劝人善。”夏滔滔生得最好的,就是那一双桃花眼,似她已逝的娘。这双眼多数时候多带着讨好揣摩的意味,她要搞懂,客人到底在想什么,从而进行下一步动作。可她唯独看不出崔沅绾的想法,这般有福的人,眼里竟是一滩死水。外强中干。夏滔滔心里念了句。光鲜亮丽的皮相下,骨里早已爬满了毒虫。这种感知叫她敢于崔沅绾叫板。“因为在做那档子事不迎合汉子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