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这神庙不大,前院后院也拢共不过三四间庙堂,方才他们翻入的那方墙合该在后院,绫杳沿着院墙的延申的方向一路疾跑,没几步便见着远处的弯角隐约渗露出几分微弱的光来,转过院前,灯火融融的正殿之中,熟悉的高大身影背对着她,略显暗淡的烛火将孤单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置于正中的供桌摆放着各类新鲜的供花水果,阶前立着那似乎因岁月良久早已有些磨毛开裂的木质门槛,面前所见的跳跃光火渗透进进头顶高高的木质房梁之上,入目抬头间,绫杳方才有些意外地发现这整座神庙竟全是用木质所建的。
木质建筑虽在中原地区很是常见,可在这干燥的无毛之地就算是房屋唯几根的立梁都是普通人家足以饱食三五年的天价,就连城外那一行防风固沙的白杨都是官府年年出资派人打理守护,若私伐一树几与杀人同罪,更别提那亦是普通人家舍不得享用的新鲜瓜果就连官府衙门都尚且大面积用土墙所铸,如此全然用实木所建的神庙,在这边塞之地当真算得上奢华至极。
一阵夜风拂过,供桌上四散流淌的红蜡在跳动的火光下像是猩红四溢的血ye,几支恰似燃尽的烛光因而被微凉的漠风拂灭,本就不甚明朗的光霎那跳跃着暗淡几分,面前空荡荡的神龛似乎更添几分诡异的Yin暗,一短一长的影子被那残红的光火拉得很长很长,远远地延申出光所包拢的范围,没入黑暗中被全然吞噬,仰头所见的高高的匾额上确乎用三种不同的字体写着什么。
小姑娘眯着眼睛看了又看,才猜测着从那Yin影暗淡之中读出篆刻的内容:
海晏河清?
空荡荡的神龛底部缀刻着灵动的祥云涛浪,驰于云海之间九只游龙栩栩如生,就连那眼廓之中也被镶上数十颗色彩各异的宝石琉璃,更别提那被信徒们层层叠叠覆上厚厚金箔的鳞片,饶使在这般暗淡的光火下也显得尤为华贵亮眼,唯正中一龙极为雕刻Jing美生动,眼眶中缀着的一对透明硕大琥珀宝珠,光华流转间仿佛跃然于出,明明只是座不甚宏大的雕刻石像,可那不威自怒的尊贵气势仿佛连她曾所见巨型的潜蛟都强上不少。
绫杳望着这堪称雄伟的神座下意识搓了搓发凉的鼻尖,不禁猜测道:这供的怕不是个降雨的龙王罢?
如若这般想倒也说得通,毕竟这塞漠苦旱之地,供个龙王庙祈求多下下雨也是合情合理的,可面前之景诡异便也诡异在这般香火旺盛之地,供得却是个空壳
于是某个小姑娘眼前倏而闪过那被她砍了手臂后,又七歪八斜碎成一滩烂泥的神像。
咳咳要不怎么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山还比一山高呢
绫杳呛得干咳了两声,眼神飘忽地吹着口哨晃荡了几步,这般耗费人力物力所建的神庙再加之宝石金箔供奉起来的尊贵玩意,谁叫今日便这般运气不好毁在了她的手底下呢。
说不定是冤家路窄,小姑娘倒一时有些好奇这到底是何方龙王,这般八字不合地犯冲,若是以后碰上这位的庙她还是绕着些走为好。
孰知旁侧许久不发一语的男人却突兀地冷哼一声,吓得本就被这般诡景弄得心里有些发毛的绫杳差点原地螺旋升天。
你有病啊啊啊啊!这狗男人大晚上地又发什么神经!
龙王?男人端起手来嗤笑一声道:这供得恐怕是个阎王。
疑惑间,却见男人长腿一抬,径直一跳便坐在了满是瓜果的供桌之上,翘起一脚来踩在桌子上,并还拿起一个桃子来用手搓了搓便大大咬了一口,汁水四溢间,就连那供花也被男人故意似地扫落了一地。
你仔细瞧瞧这神龛,可有什么不同?
灯火光微间,绫杳有些好奇地不禁凑上前去,离得近了,那略微的别扭感便隐约间好似变得更为明显,这种感觉不仅来源于初时疑惑于那般朴素的泥胎草塑的神像又为何拥有这般豪华的神龛与供奉,更缘于面前那断面如新的龙眸
画龙点睛,甚为大忌,就算是龙千百年来早已不是作为皇室的专用图腾,可就算是在民间雕塑作画中,也会刻意规避给龙描眸一说,世人常言点之即飞,这有了眼睛的便是游龙,不可久留于室,更也有镇不住有睛之龙一说
绫杳起初的怪异感便来源于此,可近了便却发现这龙眼睛像是被人所新凿过生生镶了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宝石琉璃进去,便又与那看似有些年头的祥云浪涛相异,明明基底讲究的是低调的奢华,如今这龙鳞又被摹了金,好似端庄大气的玲珑美人被人强行带满了满头琳琅杂乱的珠钗,变得有些不lun不类起来。
你再瞧那底座。侧眸见着绫杳的表情,男人便知晓她也发现了那龙眸上的不对,这般的铸构的雕塑只能一块巨石生生打磨雕就,不若这浪花潜龙难为一体
暗淡的灯火下,那神龛之底明显可见一条颜色分化又不相契合的整圈裂纹。
绫杳蹙了蹙眉,男人的后半段话显然也不需继续往下说
站起身来,小姑娘不禁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块写着海晏河清的匾额,描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