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几不可见的微光,随着推门一刹的吱呀,照亮了满屋的尘。
庙很旧,开东窗。
不远处重修的天帝庙已然初见雏形,货比千金的木材便这般随意地堆砌在路边,每根价值不菲的梁木上都写上了用途和编号,人来车往的青崖镇古往今来都不是什么平静去处,如今百年更是动荡,更不必说今年那被搅成一团乱的祭神和当天夜里莫名倒塌的神庙。
于是气怒之下的镇民们便统统将矛头指向了那群早已潜居城外的异类,两族关系本就谈不上好,如今更是显得有些剑拔弩张,近来更是不少听说发生了许些小规模的冲突争斗。
可这般动乱之下,价值千金难得的实木却如此无人看管地随意堆砌在路边,只因被打上建庙二字的由头便造成了如此路不拾遗的诡象,就连往来的商贾都纷纷出资筹建新庙,更不必说那本就深深信奉天帝之神的镇民更甚有不富裕者,将自家唯一一口铁锅卖了去,也要换几两碎钱,捐上一份虔诚的心意。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所谓的神,不过是人族高高信奉,而又重重弃如敝履的Jing神寄托。
人族清醒着,却也沉沦在这一切美好而又虚无的想象之中。
绫杳扶着早已被风沙腐蚀得破旧不堪的门框侧眸,却远远见着那同样一夜倒塌的三清殿在夜色下只剩一团飘无的废墟,甚至天帝庙原址清理出来的、无处安放的碎木沙土尽都更深更高地将其埋葬,她转过一圈,想要寻找些什么,却只剩了满鞋的尘土。
这个神庙是左右见方的结构,当时倒塌的前殿是天帝庙,而后殿则是早已废弃的三清殿,左右两间实在太小,而相比于两殿建构也是颇为简单粗糙。
绫杳前次来时,右侧的庙门已开,月色透照下隐约可见里面零零满满堆了不少洒扫工具,原先的龛位处空空荡荡,只余后来筑坯的几层杂物架,明显是个杂物房,而左侧相隔许远,在夜色下更是看不清更不提那日两人慌慌张张地逃离。
可鬼使神差地,直到那破旧的庙门被她轻而易举地一把推开,她才略有几分大梦初醒的清醒...
就好似命中注定,也像是冥冥之间的一根线,或许也只是她单纯地,想为今夜的落寞找一个落脚点。
小庙很旧,也很静。
古饰的篆刻花纹已然被破落的东窗风吹磨得平滑干净,夜色静静的,空无一物,纸糊的、干燥的窗纸已然挡不住任何想要涌进的亮,月光从那靠着檐角的透气小窗的裂缝里斜斜落下来,汇成一束,被照亮的尘土细细地飞舞着,像是浮在光里的幽灵。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包括风。
一切的时间就好像禁止在上一个尘封的日子,也许千百年,就等着她的到来。
几乎是抬眼间,毫不意外地,绫杳看见了殿中那个被生生凿走的神座的痕迹,更像是一个丑陋的疤痕,蜿蜒着,一条条拖动的痕迹清晰磨灭了地面砖痕的藻饰,头顶海晏河清的匾额被轻易摘下,与那雕刻宝座一体铸就的石质神像被分凿开来,随意地弃滞在一旁简易搭起的土台上。
拓跋弘曾说,那个移花接木的巨大宝座原处,不会离得太远。
她曾转遍了三清殿,没有找到那个失落的神,如今面对的,不过是一个被人族信仰高高捧起,而又摔落在地上的人。
掩埋在Yin影中神像并非若想象中正对着下方早已腐烂的跪垫,走进了,绫杳确乎才真真切切看清了那个斜斜侧着的石像,四周什么都没有,却依旧能看出之前的繁华,那被烟火供奉生生薰得焦黑的顶横梁柱仿佛还在诉说着昔日的盛饶,一步又一步,踏在倾泻的光里,她抬眸终于看见了那个石像的正脸。
可道教的神奉石像向来是统一的。
面前石雕的工艺无论是从取材还是雕琢均能甩开之前的所谓的天帝神像一大截,对比起那明显Jing工过的三清殿可谓都胜之一筹,开脸慈和俊朗,眉目间尤有神韵,就好似人族所希冀所想象的那种统一的、无半点瑕疵的神祇般,就连脸部的弧度都有Jing确的框架与定式。
便又显出几分呆板和了无生趣起来。
神像身上的灰很厚,绫杳忍不住伸出手去摩梭一下,满是尘土的指尖浸在意外明亮的月光里,指腹之上不止有尘灰,更可见细细点点的金色光芒闪耀。
绫杳挥袖镇出一股淡淡的灵波,漫天的尘土飞扬中,却只见得那满是伤痕的石像确乎曾被人用锐利的器具剥去了金身,近乎满身的刮痕,就连那行云流水雕刻的衣衫褶皱都近乎被生生磨平石像腰封处唯余几个空荡荡的圆形孔痕。
画龙点睛。
杏眸中倒影出那腰封处硕大的、一左一右的空洞,还与那整整失了一圈珠宝的空痕,确乎霎那就明白了那天帝神庙中奢靡至极的神座从何而来。
而那腰封处居中的、最为硕大的红色宝石独独残留在此,却也并非幸存,那数不清的凿痕不知记录了多少猛攻狠挖的摧残,更是有一条近乎深入石像大裂从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