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夜晚比起盛夏多了一丝清冷,傅星玫刚抬手呵出一口气,左手便被牵住送至了那个棕色的风衣口袋里。
他的掌心大且温暖,口袋包裹着他的右手,他微微收拢握住她的小拳头,一层一层地,宛如最脆弱的宝贝被层层迭迭合住,只剩最坚硬的外壳。
“你有问题想问我?”时疏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开口道。
傅星玫的骨架小,连带着手也比同龄人小很多,他的掌心合拢时可以完全将它包裹在里面不露分毫。
“我以为你会问我关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的来龙去脉,比如那个女生是谁,跟我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会说出这些话”傅星玫被他牵着,慢慢向前走,风中传来远处报时的钟声,过滤到了耳边,便几乎微不可察。
“我始终认为两个人最好的相处模式是相互尊重,假如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又何谈信任呢,况且,你本身似乎并没有彻底被这件事卷入情绪的漩涡中,并不需要我去拉住你,因此我觉得,在这种情况下,相比于我去问,你选择主动跟我说似乎更为妥帖一些,”时疏淡淡开口。
“那如果你发现我不对劲了呢?”
“这时候就不会在意分寸感与界限感了,因为你需要我的帮助让自己走出来,假如这个时候我仍旧保持界限假装没有察觉到你的状态,那么便是我的过错了。”
傅星玫抬头看向时疏,昏暗的灯光下,他的面部线条被模糊了界限,原本流畅的下颚如水墨画般被晕染,而她在拿其中浮浮沉沉,如一叶扁舟。
小拳松开与他十指相扣,她抿了抿唇:“其实我初中的时候并不像现在这样瘦,有一点点微胖,经常被季夏捏着脸说婴儿肥很可爱,那时候的我比现在要开朗很多,但偶尔会有些格格不入,或许独立特行的性格是从那时候就开始养成的,也就引来了很多流言蜚语。我其实并不在意,觉得只要身边的朋友都在,我就很满足了,直到今天出现的那个女生带着那些所谓的‘朋友’,在放学后将我堵到厕所,嘲笑我的身材和我的成绩,各种侮辱性的词朝我劈头盖脸地砸过来,我才知道,原来我的格格不入在一些人眼里就是罪恶之源。”
听到这里,时疏皱了皱眉,想要努力回想起下午所见的女生的模样,却发现自己半点印象都没有,还未等他开口,便听见她继续道:“那时候家里出了事,我不敢告诉季夏,也无人可说,只能憋在心里,加之程盈联合班里几乎所有人对我施加的校园暴力,那段时间我一度想要自杀,但是我挺过来了,也考上了她曾经用以嘲讽我考不上的慕华,然后在经历过此后无数次的叁观破碎又重组的循环以后,我活到了现在。”
“时疏,”傅星玫垂头轻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在,”他应道,旋即握了握牵着的那只冰凉的小手,给了她无声的安全感。
“初中的时光对我而言是一个劫,我可以将它丢在记忆深处,却做不到彻底遗忘,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现在在我身体里偶尔会有两种不同的情绪挣扎拉扯,我原来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因为这种情况已经从初中伴随我到了现在,但是现在我没办法再继续忽略它了,我怕我会因为它走向自杀的道路,我知道我是怎么了,可我一直不敢验证,我没有能够支撑我得到答案以后继续活下去的底气,只是我想,现在的我应该有勇气能够面对这个我早已十分清楚的答案了”
傅星玫犹豫了一下,抬起头,那双眸子被暖光映得雾霭霭的,像是朦胧的水汽,就这么直愣愣地看向他:“你愿意陪我一起吗?”
“能陪你参与你的过去,是我的荣幸,”时疏俯身低头,吻上了她颤抖着的眸,带着一丝怜惜与尊重,在她心里激起了一圈又一圈涟漪。
“只是,你打算怎么做?”
“我想趁寒假的时候,去市里的医院看一看,林城虽然也有心理医生,但一定是不及江市的,而且”傅星玫顿了顿,继续开口:“这件事我想先瞒着我妈,等到确诊以后再跟她说。”
“星星,我尊重你的想法,也很愿意陪你一同面对,只是我觉得,比起我带你去,你的母亲更能够承担这个位置的分量,假如你真的不愿让你的母亲知道,那么,我不介意再多了解你一点,无论是直接还是间接,但是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到寒假这几个月的时间,如果有任何难受的情况,一定要跟我说,明白吗?”
“我知道,”见傅星玫乖巧地点了点头,时疏稍稍叹了口气,未牵住她的那只左手在她头顶轻轻拍了拍:“回去吧,天很晚了,这件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好,”时疏已经这么说了,她自然也无异议,乖乖任他牵着走回车前。
傅星玫总觉得自从自己与时疏的关系更进一步后,撒谎的次数似乎越来越多了,这本不是她的本意,可她想要自私一把,时疏的到来打破了她循规蹈矩的生活,而她终于得以将压抑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释放出来,或许人都是贪婪的,得到过一些便会不知餍足地索取更多,而她现在便如那些贪婪的人一般,急切地渴望从谎言中得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