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看看快到子时,丞相官署中所有人又都紧张起来。
林正声正要过去李易的牢房,又被沈浮叫住:“我准备举荐你师父担任院判,由你任妇人科主事。”
林正声明白,他是为了张玖的事给他们补偿,论朱正的能力自然是胜任的,无可指摘,可是他么。他本来就不是咄咄逼人的性子,况且黄静盈能够得偿所愿,这顿打也不算白挨。林正声摇摇头:“下官资历还浅,同僚中也有许多医术远胜于我,请恕下官不敢从命。”
“医者仁心,那些人不及你。”熟悉的疼痛感又再袭来,沈浮摆手,“去吧。”
林正声快步离开,余光瞥见沈浮在椅子上端正坐好,双手搭着扶手,闭上了眼睛。
这夜,李易的疼痛只持续了一个多时辰,丑正开始平复,而沈浮子时不到开始发作,到卯时疼痛达到极点,连耳朵里都开始出血,人却只是咬着牙,沉默着坐着。
朱正看见扶手上新抠出来的痕迹,看见他指甲抠的折断,透出黑紫的血污,忍不住劝道:“大人,若是疼的话,就叫出来吧,据下官的经验,叫出来有助于缓解。”
沈浮能感觉到他在说话,可说的是什么,却完全听不清楚。疼得厉害,头上像箍着铁箍,身上像有无数铁锤在重重敲打,一点点敲碎打断,支离破碎。
口腔中有腥甜的血味儿,眼前再又出现了姜知意的身影。
沈浮死死抠着扶手,无声唤她:“意意。”
她在他面前停住,她弯了腰,柔软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脸,擦去他满脸的血和汗。沈浮清醒地知道是幻觉,疼痛并没有减轻,心里的爱恋飞快增长,痛和欢喜交织着,也许这世上,唯有他体会过这种矛盾到极致的,渴盼与抗拒。
“意意。”沈浮紧紧闭着眼睛,“意意,别走。别离开我。求你。”
天光一点点大亮,幻象一点点消失,沈浮睁开眼睛,他又熬过了一夜。
吏员上前禀报:“岐王定于三天后搬进外苑。”
三天后,他毒发最严重的时候,好巧。
岐王迁入外苑的头天晚上下了场雨, 连日的酷暑一扫而光,第二天风清气爽,不冷不热, 顾太后因着天热的缘故许多天都不曾出过门, 临时动了兴致,决定亲自过去一趟, 谢洹闻听后, 忙也放下手头的事,奉着顾太后一道过去。
因着谢勿疑还在孝中,搬迁之事并不准备张扬,谁知两宫突然亲临,霎时间各项安排都要重新筹划, 宗人府和光禄寺忙得四脚朝天, 京中各家府第得了消息后, 忙都赶过来请安, 一时间偌大的外苑到处都是衣香鬓影,热闹非凡。
顾太后坐着肩舆上了山, 此时太阳掩在云后, 山风细细,放眼望去到处都是绿树繁花, 又见山脚下拦着一带锦绣帷幕,掩住更远处的亭台楼阁,不免问道:“那边是谁家?”
“清平候府姜家,”谢洹忙道,“上次暴雨冲塌了他家的围墙, 还没修好, 所以拦着帷幕。”
“姜侯啊, ”顾太后点点头,“顾炎过去后,听说多得他照顾。”
回头看看跟从在后面的各家公侯夫人,并没有看见姜家的人:“今天他家没来人吗?”
谢洹解释道:“姜云沧还在等兵部调查的结果。”
戴罪之身,确实不方便到这种场合,顾太后点点头,听见谢勿疑道:“姜姑娘身子不方便,一般不怎么出门。”
顾太后从肩舆上回头,看他一眼:“岐王与她很熟?”
“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谢勿疑道,“谈不上熟。”
顾太后点点头,突然想起来:“她是不是与沈浮和离那个?听说那孩子,沈浮没有要回去?”
“是。”谢洹答应着,想起沈浮今天竟然没有过来,不免有些纳罕,平时他千方百计想要亲近姜知意,今天说不定有机会见面,居然不过来么?
于顾太后而言,只是随口问起,但那些公侯人家与姜家交好的,不免当成一件要紧事急急忙忙打发人往侯府报信,林凝听说亲口问起了姜知意,心里也拿不准是怎么回事,忙带着姜知意前来拜见。
此时顾太后已经下山,女眷们簇拥着在湖边纳凉,见姜知意已经显怀,便命人搬了软椅在身边坐下,问了些孕中的情形,见她言谈得体,举止娴雅,不免夸赞道:“好个懂事的孩子,侯夫人教得好。”
林凝连忙起身谦逊,顾太后点点手命她坐下:“顾炎过去西州后时常说起姜侯,道他宽和仁厚,对后辈极是关切提携,顾炎在那边多得他照应,很是感激。”
因为提起了父亲,姜知意连忙站起身,林凝也站起来,谦逊道:“都是拙夫该当的职责,顾将军这么说,实在不敢当。”
“好孩子,你坐吧,别这么来来回回起来了,不碍的。”顾太后亲自挽了姜知意的手让她坐下,笑着向林凝道,“姜侯为国征战,侯夫人独自打理侯府,实属不易。”
林凝不免说了几句都是分内之事的话,顾太后叹道:“虽是分内之事,却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