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天他顺理成章地留下来做客。起初符黎随意提了一句要不要吃过晚饭再走,然后,她父亲表示不必客气,他也经常请学生们吃饭。叶予扬知道那只不过是些客套话,心里却真的动摇了——至今为止,他的对手们一定还没来过这个家。他望向姐姐,试图从她的眼神中寻求同意,而她直接拉开了餐桌旁的座椅,让他坐下。中提琴和兔子都被好好安放。她的家充满生活气息,书柜占据了每个角落,柜顶花盆里养着绿萝,长长的青绿色枝叶向下悬坠。彼时,她的母亲正在厨房炖鱼,听见有客人的声音,探出半个身子问:“——丫头带男朋友回来啦?”那道嗓音极具穿透力。她的父亲走过去,代为回答:“不是男朋友,是小朋友。”饭桌上,年轻男孩举止拘谨。他收到长辈们关切的问候,譬如什么时候开学,平时要花多少时间练琴,有没有对社会学感兴趣。姐姐的教授父亲说起话来令人如沐春风,母亲则性情直爽,他们喜欢相互牵制着说话,却会一起夸奖现在的孩子长得又高又帅气。符黎想,他的内心会不会像早年电脑游戏里左右横移的卡通小人儿,要努力狂奔,接住每一个从天而降的话题。她专心吃饭,同时默默观察:他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容,可拿起筷子的手紧绷着,耳朵也红透了。她能看出他已经紧张得有些疲惫。晚餐美味丰盛,饭后没过多久,符黎送他出了门。晚风稍显寒凉,犹如异国岛屿的夏夜,翻起一股清新的青草味儿。要下雨了,她猜。尽管天气预报上仅仅显示多云,但她知道,那熟悉的气味属于这座城市的雨天。她快速折回去拿一把伞。叶予扬独自站在楼前,让风接连吹散自己身上的热度。树的影子掉在了地上,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他的目光追着它们摇晃。想问问姐姐自己刚才表现得怎么样,却忘不掉他们喊他“孩子”和“小朋友”。“给你,下次见面再还。”符黎递上折迭雨伞,送他到小区外。“下次是什么时候?”他问。“还有叁天就要开学了,到时候你会很忙,至少等军训回来再见吧。”“那新生报到……姐姐能和我一起去吗。”开学那天,新生大多由家长陪同,但那名习惯在家庭中缺席的男人大概挤不出时间。她想起他的高中成人礼,一时于心不忍,可她感觉此刻必须选择拒绝。“我也有点事要做,虽然想去着名的音乐学院看看,但……还是让小夏陪你去吧。”“好吧。”他本就不抱希望,“今天给你们添麻烦啦。晚上早点睡,晚安。”“晚安。”符黎目送他的出租车行至路口。青草气息掠过鼻尖,云翳沉重地积在天上,似乎很快就要漏下来。她有点儿教导的欲望,最近也变得喜欢捉弄他。但他即将进入大学宿舍,一个由四人或六人组成的紧密联盟,有些气禀会在那儿相互浸染,可能好,也可能坏。在这变动不居的世界上,谁都无法保证什么。shi润的味道愈发明显,她跑着,迈开步子,风中,细雨如约而至。次日,符黎带海棠兔去了异宠医院做检查,它活蹦乱跳,十分健康,只是问遍了小区的住户群,没有人出来认领。她只好买了笼子和兔粮,暂且放在家里,等一个有缘人认养它。后面两天,她往返于大学和家之间,打印成绩单,准备申请留学的材料。她想念许多大学老师,却没选择去见他们。学生一届届来,一届届走,她只是其中一张面孔而已。“打算去哪儿留学?”父亲问。从小到大,对于她想做的事,父母都会给予鼓励。“我想先看看这次旅行的地方。”雪国西南部有两所心仪的学校,只需要英语成绩和文书,也不用推荐信。“不考虑国内大学吗,”母亲说,“我看老符那里就挺好。”“我也想报名国内十二月的考试,有家人在的学校万一考上了容易被怀疑,所以目前选定的是隔壁。”“黎黎,我得提醒你,”父亲撂下正在翻看的书籍,“如果全都想要,可能最后什么也得不到。”这句话落在她耳中一语双关。“不是说你不该有那样的野心,做双重准备是很保险,但我怕你的Jing力有限,来不及应付。”“嗯……”她思考着,沉yin片刻,却拿不定主意,“是有风险,可我还是都想试试。”“那就这么准备!”妈妈笑着,转头又对他添了一句:“别对你女儿那么没信心。”从小到大似乎总是如此,父亲披露周全的思虑,母亲则在她徘徊时把她推出去。她还说最近清闲,可以跟去料理一日叁餐。符黎拒绝了,因为这个自由的中年女人近来刚刚爱上瑜伽和有氧舞蹈,时不时往健身房跑。切实的家务事她完全能自己解决,比起那些,她更需要心灵上的支撑,而他们已经给予了太多。不知不觉,秋意浓了。
她搬回租屋,按照仲影所托,帮他打开卧室紧闭的门。第一次,符黎看见对面的陈设,简洁,干净,像岛屿上属于他的房间。他给宽敞的单人床铺了灰色防尘罩,在墙面上留下一座复古机械挂钟,除此之外,几乎清空了一切。她推开了他的窗,接着是客厅的,所有的,让空气重新流动起来。她拍下一张窗外的风景发给他,微风中,树叶深绿色的柔波正在变黄。过一会儿,手机震动,正值异国凌晨,她猜到那不是他的回应。“这周……有时间吗?”信息来自蓝色头像的男人。她又一次犹豫不决。“如果要见面的话,你知道你应该做什么。”“医院,我已经去过了。”也许在卫澜眼里她忽冷忽热,就像几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