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忆明在朝北门狂奔一路战栗的轿子中,哀叹自己生不逢时,惨遭各方挤兑,已成败军之将。忽然轿子停了,他的身体骤然向前栽去,不由愤怒滔天,尖叫道:「怎么了?」
无人回应,轿子里散发着Yin冷的死寂。他甚为懊恼,掀开轿帘,见眾人惊恐地望向前方,奋力将胳膊和头从狭小的轿窗挤出去,一巴掌打在那个傻呆的士兵的肩膀,道:「混蛋,怎么了?」
那兵手双目圆瞪,指向远方,吓得张口结舌:「爷看……鬼」
莫忆明转着脖子放眼望去,见北门城墙之上颯颯而立一位绿衣女子,唬得汗毛直立:「滃灵山的女鬼?怎么活了?快唤人,将这晦气的玩意驱走,快。」待他松开浑身哆嗦的士兵,嗔目结舌,见女子仿佛飘在溪流中的一片绿叶,自北门而下,划过头顶,朝远方明亮湛白的云朵飘去,随着一阵清风,倏忽消失。眾人不语,傻呆呆站在原地平抚心跳。
莫忆明一脸狐疑,缩身轿中,还未坐稳,接着轰鸣一声。树木狂动,瓦片坠落,木柱坍塌,轿子歪斜。轿夫不敢松手,随着震动左右摇晃。
王沅奉跑到跟前,稳着颠簸的轿子道:「王爷莫慌,地震了。」
周围摇晃不止,莫忆明窜出轿子,一身冷汗靠向王沅奉,待震动停止,返回轿内,尖叫道:「我受够了,天怨人怒,妖鬼横行,这烂糟地方呆不得了,送我出城。」
轿子奔往瓦拉山脚下隐蔽的中军大营,半路又遭遇狂风呼号,电光闪烁,雷声霹靂,顷刻间天地如墨,暴雨倾盆,水帘狂洩,不辨牛马。眾人再次慌乱不堪。终于连滚带爬的跑到大营之内,安顿好各方。莫忆明看着轿外shi透的士兵,想起老小亲戚还在城中,急唤王沅奉去寻找。
王沅奉将莫忆明掩护到帐子里,回稟道:「早已安排好了,都在出城的路上,只有夫人和莫姑娘还在城里。」
暴涨的雨水冲起泥浆,不断灌入营帐。变成水人的士兵排队进入营帐内,提桶排水。
莫忆明浑身shi透,六神无主道:「再去找啊……」听雷声滚滚,脚下的地都在震颤,被两将搀扶道:「又震了!这可如何是好?」很喘两口气,欲哭无泪道:「莫非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巨雷一样的轰鸣声持续了半个时辰才渐渐消失,他脑中的轰鸣随之平息,坐在一地shi泥浆,静如死寂的帐子内嗟叹,自己生不逢时,落得天怨人怒,若此时车格梨国大举进攻南程县,士气低落的主力军根本无法抵挡敌军对家园的蹂躪。尚未建立一番事业,却要做国破家亡的人。他两手抓着头发,垂头丧气。
两个时辰过去,暴雨渐息。
王沅奉脸上掛着水珠,推帐而来,跪拜帐内的积水之中:「王爷……」见莫忆明仿佛睡着,不为所动,激动道:「僕有好消息……是好消息。」
莫忆明缓慢抬头,露出黯然伤神的双眼:「什么好消息?」
王沅奉道:「探子来报,确切消息,滃灵山突发山洪,山石崩塌,洪水蔓延,直扑山下,水跡绵延三十多里,冲毁车格梨国大小营地,砸死淹死的匪兵不计其数……僕估计,车格梨国遭此天灾,粮车尽毁,元气大伤。若此刻出动顺南军围剿,他们肯定退军。」
莫忆明不知喜忧,挺起胸膛,摆好架势,问道:「是真的么?」
「时间紧迫,来不及通知爷,僕已命陈安胜带领全部大军,奔向车格梨国的滃灵山大营,」王沅奉大笑:「僕可没有胆子编造这天大的好消息欺骗王爷。南程县未遭遇山洪,但暴雨蔓延,农田泽洲,各处均报房屋坍塌,人畜溺亡,损失亦不菲……」说罢,起身朝莫忆明走来。
莫忆明骤然而起,凝视王沅奉,奋力推开他,往帐外跑去。
两日后,他在军帐内收到车国退军的消息,大喜过望,来不及焚香祭祖还愿,急调中后军奔入县城救灾。士兵冲入熟悉的家乡,如今满眼苍痍。塌浸在水中残缺的房,镶着长钉的散架木板,破烂的黑臭绸缎和草帽,沾着泥汤的死掉的猪羊,不断漂流的草纸、药渣、麻巾、布鞋,一股股旋流着的腐臭头发和粪便。
耳中传来绝望的飢饿吶喊,他命令开仓賑灾,救济受灾百姓。他由眾将守护,擼胳膊挽裤脚,躬身挥铲。县令殫Jing竭虑,想出明哲保身的康庄大道,使出哭天喊地的功夫,在他身后举着笸箩左移右挪,接住当空飞跃而来的烂泥。每当有烂泥喷溅到自己脸上的时候,县令便譁譁泪流,肝肠寸断,哭腔哀鸣,盛赞王爷的智慧与远见。那张驴脸虽不耐看,却着实让顺南王踏实的泥铲翻得爽快。他们从北门铲到南门,恤孤念苦,感同身受,安慰被渐退的大水吓晕过去醒过来的人,也赢获了南程人一泥碗的心酸眼泪。
消息传到朝廷,为稳定人心拉拢东南各县的霸主,修补于己不利的政见隔阂,娇弱如柴的蔡大人带着纳粮賑灾款项出现在南程县,施重金表彰莫忆明坚守重建南程县的功绩,笑目炯然,从袖中掏出一封示好密函,乃罗中昆因犯叛逃之罪被捆回北通城,得腰斩处死的消息。
洪水渐退,莫忆明着手查办东门一事。得知金姨娘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