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那时到底是没有选择,于是薛兰需要他不学无术,他便不学无术;
需要他荒诞不经,他便荒诞不经;
需要他一无所长,他也可以一无所长。
他倒也不觉得这一生都要这么过下去,但往后如何确实也未曾想好,那年夏天,薛兰找了个冠冕堂皇的托词,说是为他学业好,将他从国际学校送出,送进了宁城一中。
那一年,他遇到简桃。
他知自己是被放逐于此,也深知要当个纨绔的使命——或者说,无论他本身是何种样子,在别人眼里,他得是纨绔。
与薛兰推拉不过月余,他仿佛已无师自通地学会粉饰与扮演,总而言之,得先骗过薛兰,才能为争取到更多的自由。
于是扮演得愈加自然,甚至能得心应手地演出自己需要展现的情绪,往后想来,或许正是如此,才让他在演戏上总比旁人天赋异禀许多。
好在他性格本就随意,不过是要演堕落而已。
分班考试漏几个大题,试卷少做,上课休息,没人知道转来之前,他是整个国际学校的年级第一。
薛兰对他的一蹶不振十分满意,连他自己都骗过自己,抬头时世界布满Yin云,他也分不清,究竟是不是会下雨。
一中的军训比别的学校更晚一些,每个年级都必须有,开学三个月过后,他们被打包送去军训营地,那日是难得的恶劣天气,狂风夹杂阵雨。
最后一个训练项目,他无意间被人撞下高台,大家都在笑,他抄手靠着墙沿也在笑,别人羡慕他不用过索道,打趣声没一会儿便停。
他们在上面热热闹闹,他独自站在台下,觉得这些热闹似乎从来都和自己没有关系。
这些年来不也一直是这样吗,所有人羡慕他那一刻拥有的,却没人关心那拥有的,他是不是真的想要。
没一会儿,简桃从上方探出身来,似乎是唯一一个记得他还在底下的人。
阵雨前奏,细密的雨滴落在她鼻尖和额发,她一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朝他递来,掌心摊开:“上来么?”
他垂眼。
视线所及,少女胳膊纤细而白皙,朝他递来时翻转过内侧肌肤,更是细腻如瓷。
让人不由得怀疑,要真能把他拉上去,是不是起码也得骨个折什么的。
这么想着,他顺着她手腕朝上看去,打趣般地道:“我还得上去?”
……
头顶雷声轰隆作响,她看向他时视线清明,茶棕色的瞳仁不染杂质,澄明而镇定。
她仿佛是在说此刻,又仿佛不是在说此刻。
“谢行川,”她这么叫他的名字,问他,“下陷可以,你甘心吗。”
暴雨陡然而至,却很奇迹地、命运般地只落在她后侧,分界线从某处清晰地划开,而她没有被淋shi。
很奇怪。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玩世不恭的公子哥,以为他本性如此,偏她知道,他是在堕落。
又或者,其实她并没猜出,只是就事论事着随口一说,只有他以为她是话里有话。
是啊,他甘心吗。
怎么可能甘心。
骤雨初歇时,他低眼开了口。
“歇着吧。”
他说,“不用你拉,我自己上去。”
……
于他而言,回忆是很玄妙的东西,偶尔想起也只是尽可能快地掠过,高中三年并不是什么快乐的记忆,然而又总有割舍不下的情绪掺杂其中,如同苦药里的甜味剂,困苦越深,那甜味就更像是救赎。
她对别人脾气总是很好,却动不动被他惹得跳脚,腿不让他伸,手不让他碰,巴不得给他画出一个限定的区域,一刻也不要惹到她才好。
那时候他已经松懈了很久,虽然母亲离世已过去快一年,再怎么接受和释怀,多少也会被影响,但那日雷声和她的眼睛仿佛是警钟,于不断下坠之中告诉他,停止放逐,才是唯一的解药。
他将遗漏的卷子全数找出,许久未翻开的书页也重新划上笔记,几个月的课程而已,对基础很好的他,要赶上并非难事。
他还是众人眼里散漫的小少爷,上课只支着脑袋转笔,考试提前交卷去打台球,作业偶尔缺席也没人管,不想背包就提着漫画书去上课,因为谢家为学校翻新了图书馆和教学楼,只要他不犯事,老师和校长也不会对他有任何不满。
没人知道他上课也是在听,考试时把答案写进乱涂乱画的稿纸里,他知自己需忍耐,漫长的忍耐,忍耐到薛兰放下戒心,漏出些资源给他这个所谓的纨绔公子也无须担心,他方能找准机会,等待还击。
——藏好自己,忍耐情绪,从十六岁的谢行川开始,延续到如今。
高三时,薛兰唯恐对他的摧毁还不够深,又在关键时刻急忙再度为他转学,新学校里再没有热闹的前后桌,也没有开学第一天就跑来气他、转身会踩到他的脚、抱怨他伸直腿把自己顶得无处可去的简桃。
她不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