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靖柔第叁天就给挪回了钟粹宫去,床上躺了个把月,外头已经全然换了天地。
宫里主持新选秀女,据说皇上在殿内坐了一上午,硬是一个都没挑中。太后执意不允,母子二人大吵一架。皇上回头就下诏书晋了她妃位,孙贵人为嫔,赐封号景。此举大有和太后叫板的意思。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陆靖柔正乐得站干岸。他娘俩个急子嗣是他们的事,宫里往上有皇后,往下数还有好几个贵人常在答应,人才济济,不差她一个。
她如今肚子不太疼,也能下床走动。双喜特地问过太医,每日用叁七当归和乌鸡给她浓浓地熬汤喝。
萧阙这些天大多夜半才来。因着她和孙贵人同时晋升,恰巧又要到年关了,司礼监人人忙得脚不点地。萧阙这个掌印亦如是,有时甚至要叫小太监把批红的折子也搬到钟粹宫。晚上守着她睡几个时辰,天不亮又匆匆赶回司礼监。
陆靖柔心疼他白天晚上两头跑,叁番五次劝他回去。萧阙却不肯走,说她身边不能离人,旁的丫鬟太监上夜他不放心。
这话其实不差,头几天她翻个身都疼得直抽气儿。幸好萧阙坐卧警醒,凡事亲力亲为。有几次来得早些,赶上用晚膳,连饭也要一口一口喂着吃。唯恐她自己拿筷子端碗使岔劲,患处又要疼上好一阵。
陆靖柔觉得自己像一条萧阙养的娇贵虫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誓在把米吃贵。
后来她学会千方百计哄骗萧阙睡觉,成功率并不高。因为萧阙一只手抱她,另一只手举着折子看,她次次都比他先睡着。双喜说她像个八爪鱼似的扒在萧阙腰上,扯都扯不下来。
“走,去趟司礼监。”
陆靖柔要活动腿脚,刚刚穿戴整齐踏出宫门口,远远就看见皇帝的銮驾从长街那头摇摇摆摆抬过来。她飞快地揪双喜一把,打迭起满脸眉开眼笑的喜庆劲儿,端端正正蹲身行礼。
“起来吧。”皇帝年轻的声音在头上响起来,“怎么不在床上躺着?今日天寒地冻,莫着了风寒。”
“臣妾躺得腿软脚软的,趁着这会子雪停了,想着去瞧瞧景嫔和大阿哥,可巧皇上来了。”陆靖柔撒谎不打草稿,笑语盈盈把皇上往里头让。
“不若一同去罢。”皇帝反手将她的手一握,牵着就要走。
陆靖柔僵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她咧了咧嘴,装作兴高采烈的样子,踩着小碎步凑过去问:“皇上……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大好。”
“有朕在呢,管它好不好。”皇上似乎心情颇佳,一路牵她的手不曾放开过。
陆靖柔抬头望望天际灰沉沉的天色,连云朵都像落满灰尘的烂棉絮,堆积成团纠缠不清。
景嫔的孩子生得很漂亮。脸上的痂皮褪去后,养得脸颊鼓鼓,大大葡萄眼又圆又亮。胖乎乎小胳膊小腿,挥舞踢蹬起来格外有劲儿,活像个人参娃娃。陆靖柔自景嫔生产这么些日子来,还是头一回仔细端详这孩子,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嘴里嘀嘀咕咕逗他玩儿,倒比皇上这个亲爹还兴奋。
景嫔如今也是当娘的人,脾气比从前收敛了不知多少。趁皇上更衣的功夫,抱着孩子悄悄地谢她:“多谢宜妃娘娘那日问妾身好不好,后来又悄没声送来好些东西。生产那日听说娘娘害了肚子疼的病,如今可大好了?”
景嫔突然的热络吓了陆靖柔一跳。她没有笼络人心的企图,以她如今位分和司礼监这层关系,也着实没必要。她只是认为没有景嫔就没有人参娃娃,没有陆靖柔妈妈也就没有陆靖柔。愿意生孩子敢于做母亲的人不容易,她没有这份胆量。
“好得差不多了。”她僵硬地对景嫔笑笑,“许久不下地走动,见着大阿哥,算是解了烦闷。”
“这么喜欢孩子,不若自己生一个。”
皇帝撩起哆罗呢门帘,边说边捋马蹄袖的袖口,抬眼觑见陆靖柔面上有些挂不住,以为她触动心事,连忙补充道:“朕听太监们说,妇人的肚子善妒,但凡前头先有一个,后边儿保准紧跟养下一串儿来。据说民间久而无子的夫妻,有先抱了别家的孩子来的,自己就能生养了。”
这话拿来宽慰人道理不错,可是当着景嫔和孩子的面,怎么听怎么觉得奇怪。陆靖柔努力克制白眼翻上天的冲动,低头看看小床上咿咿呀呀的婴儿,作势去捂孩子的耳朵,佯嗔道:“皇上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呀,我们大阿哥可是龙子凤髓,听不得这话。”
大阿哥闹觉,一会儿哭一会儿闹折腾了一下午。用晚膳时皇上问她怎么愁眉苦脸,陆靖柔顺手一指眼前的扒rou条:“咸了。”
就算你家真有皇位要继承,我也不愿意生孩子。这话她不敢,也不能说出口。
“大阿哥取名字了没有?”她转而问起孩子。
“前几日刚拟了来,朕属意斜玉边儿的瑭字。”
陆靖柔问什么讲法,皇上引经据典说瑭碧是坚忍之类,可以琢而成器。她面上一唱一和答应,心里偷偷开小差,萧阙的阙字是怎么取来的?陆靖柔低头慢慢地嚼扒rou条,只想到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