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所谓“断后”,甚至不能说是策略,纯粹是一茬又一茬的送死队。
那地界才出长城,盛朝的炮车与火药补给能源源不断地跟上去,只要火炮跟上,前锋都不必近前,敌方的后卫就大片大片地倒下去。
晏少昰脸上没露笑意,只问:“乌都如何?”
监军没敢说一辆炮车追得近了,差点把小公子轰成渣,只说:“殿下放心,咱们的炮一直追着他们屁股打,没敢高抬炮筒——元兵先头队伍不停换防,围成了个铁桶,小公子必定毫发无伤。”
“克烈部横插一脚,也客汗虽说出了兵,却要求元兵重整阵型,与他一起合力反打咱们的前锋营,不许那群巫鬼借他的道先走。这就相当于是把那群巫鬼拦在了边境上。”
晏少昰抓住关节,细细咀嚼:“不许借道?”
陆明睿笑道:“也客汗鬼得很,是怕咱们的火炮一直往前推,克烈部无抵挡之力。他这一手,直接把什么大巫大灵童的截留在城内,名为庇护,实为人质——要是打退了咱们,他北上去跟元汗请功,要是打不过咱们,立刻捆了人质跟咱们盛朝投诚!正是进可攻,退可守,猾得很!”
克烈部,蒙古草原的强势部族之一。
北元版图虽划得大,Yin山与漠南草原这块却都是铁木真时代打服的,如今第二代汗王窝阔台对外称颂自己宽宏大度,厚恤各部,各部难免要动点心思。
正事议完,已近黄昏,主帐里的文吏终于得了点喘息之机。
这时节的雨总是下得痛快,上马关坐落于高地,一面迎风坡一面背风坡,日日半城风雨半城晴,空气chao得很,却也把暑气压下去了,尚且不算难过。
太医刚从军帐内退出来,廿一抬脚上前,低声问。
“殿下如何了?”
陈太医摇头唏嘘:“头疼最忌忧思劳神,殿下经络壅滞,血脉不通,我在他额上以温针炙刺了五针,先行气活血,再取药汁滴入xue。”又低声说:“用的全是虎狼之药啊,不停药则提神醒脑,可熬过这阵子,怕是要大病一场了。”
“您费心了。”
廿一送人出了门,抱着剑在帐外溜达了两个来回,方一咬牙,想进帐去劝殿下不能再这么消耗身体了,便见又一个令兵背着两杆三角旗,疾步跑来。
——红旌,危急!
“殿下!大同最大的炮药库炸了,死伤累千!”
左近一群将军听得消息,哗然大惊,都疾步冲进了主帅营。
“因时已盛夏,熬硝匠们昼夜不歇,一时疏忽失察,没防住火药受了chao,堆积成山的硝粉自燃,硫磺、硝石几个库房殉爆,火足足烧了两天一夜才扑灭!”
“元兵窥得端倪,趁机反扑,二十万大军发兵向南,已经用投石炮轰断了长城!”
“代亲王不敢仓促出兵,只得下令死守城防,可整个大同的炮药撑不过五日,亲王请旨求皇上点兵增援!”
来不及的。
晏少昰扫一眼兵棋大沙盘,这些时他日日看这棋盘,已经将战局熟记于心,当机立断道:“点五万Jing锐,急行军,五日内赶到。”
大同,不仅是京城西北唯一的屏障,也是北地最大的兵工厂,大同要是破了,这仗便没必要打了。
监军急得白了脸:“殿下不可!您糊涂了,怎能点五万人马!?”
说至惊骇时,竟扯住了二殿下的手臂,又蓦地反应过来自己此举大不敬,一个猛子扎到地上跪下。
“大同是不能丢的重隘,咱们上马关就敢丢了吗?五万兵马,还是Jing锐,会掏空咱们一半的戍军!”
“是啊殿下,雨天一受chao,咱们的火炮保不准哪天就哑火了,这半年苦练Jing锐还唯恐不及,哪有余力去援代亲王?”
“若调走了Jing锐,蒙哥此时大举进犯,攻破上马关,南下便如入无人之境!京城危矣!皇上危矣啊!”
这话说到根儿上了,一群老将也认定万万不可出兵,该是等大同的战报送回京城,再由皇上定夺才是。
陆明睿断然道:“蒙哥不会攻过来的,我与殿下一个意思,重兵驰援,大同绝不能破。当初萧小校尉在时,也说大同是重中之重……”
他话没说完,那监军怒发冲冠,指着他鼻子怒骂:“几个黄口小儿,只知道纸上谈兵说大话,竟不劝阻殿下!要你何用!”
陆明睿指着沙盘分析:“东西中三路,西边胜州之战一触及分,东边,咱们上马关更是半年没打过一场像样的仗,因为元人算得清楚,即便攻下上马关,大同与保定立刻回包,京城九大卫营何曾缺过兵?一向外顶,元人照旧拿不住上马关。”
“而元中路,二十万大军一直试探着大同,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眼看关隘撕开了口,城内火炮成了废铁,一旦攻下大同,便如钢刀插入我中原腹地,将东西各省拦腰斩断——要是诸位将军领兵,会放过大同,攻咱们一个小小的内关?”
他年轻,思路快,一群老将还没理清话里的意思,几个年轻的将军已经露了踟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