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雪前行的脚步声,他还想让四水尝尝哈尔滨的冰糕, 带他玩冰块堆成的大滑梯。
再带他看看自己小时候忽悠柏雅和严刚舔过的铁门。
那些年, 顾风从没想过自己将来会和冰凉的水结缘, 虚弱的身体拖着他成长的速度, 他在哈尔滨的大溜冰场上呼出一大团一大团的白气,面前的俄式建筑格外威严肃穆,他想着长大之后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 会不会身体好一点。
余光当中,左侧的那个人一直没有离开过。
随着两个人重重地落下,所有人心头的那块巨石也重重地落下。他们就连入水的声音都格外闷, 和前两组的动作根本没法比,可以见得在肩宽和厚度上差了多少, 但有力的双臂为他们开了一道,将水拨开了。
跳水的第一敌人是重力,第二敌人就是水。
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
10米的高度跳下来, 如果没有水,那他们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性, 必伤无疑。是因为有了一池5米深的水才能完成这项艺术,但还差最后一步。在加速度的作用下,平时呈现液态的水面转变成挡在他们得分前的最后一道屏障,竟然有了固态的触感。
压水花的关键在于手掌和上肢,没有稳固的上肢基础,就没有水花消失术。当双臂和水面抵抗时就如同冲刺跑的途中撞在了墙上,腕关节、肘关节、肩关节同时一震。所有的疼痛都化成了最后的震撼,在这震动里是两个人对双人跳水的把控和理解,平衡,取中,磨掉自身特点,从转速的调整到动作拆开的果断性,就连兴奋度都要一致,必须在原有的基础上配合对方,变成一个整体。
拒绝独美的项目,双人到最后就是单人。
他们睁着眼睛入水了,眼球表面有明显的冲刷压力。很久以前,他们的眼睛在入水的刹那总会下意识的闭上,那是人类的自保机制在运行,好比看到快速飞行而来的物体就会闭上眼皮。但竞技是什么?竞技就是反人性,不想练的时候必须练,想休息的时候不能休,要闭眼的时候得睁开。
几千次的入水,才能练就一双不怕压力的眼睛,尽管有些跳水运动员的眼球内部已经伤痕累累。
彻底地入水了,水面上已经看不到人,只能看到水花。比赛场馆一共4台摄像机,4号摄像头就悬在天花板上,捕捉着垂直入水的画面,记录选手的入水位置是否有偏移。现在它的镜头里只有入水点,那翻涌的白色泡沫变成了圆形,如同两朵开在水面上的花。
水花,不知是哪位高人起了这么一个名字,何等睿智。
水之下,陆水和顾风又一次触碰到了池底。他们总是能很轻易地掉到最下面,别人沉到3米左右就停了,他们入水后就一直往下掉,往下掉。最开始感觉到的是水压的变化,然后是胸腔。当人在5米左右的深度时就很明显了,前胸后背像被轻轻地推着,呼吸也困难一些。
一池冰冷,一池碧蓝,在水下他们的皮肤也同鱼儿似的,光滑又发着蓝光。只是这蓝当中又有许许多多的小白飞蚊,搅乱了陆水的思维。他想去拉一拉队长的手,却在队长的面颊旁边发现了一丝鲜红。
鲜红的血马上就被水冲散,变得很淡很淡,然后一眨眼就寻不见了。陆水马上拉起顾风的手腕往上浮,等到两个人顶破水面赶紧深吸一口气。最近的训练太多了,多到他差点忘记队长小时候很容易生病。
等到离开了水,顾风上唇的鲜血才恢复了原有的颜色,大屏幕当中的他显然是流鼻血了。好在不太严重,他也早早习惯,顾不上擦不擦的先抬头看向大屏幕。就是那块大屏幕即将决定今晚的排名,给他们的奖牌定颜色。
陆水原本还想叫队医,可是突然心定了下来,同时看向大屏幕的方向。他们已经是最后一组的最后一跳了,后面没有选手,他们没有马上离场,而是固执地等在跳水池里。深水池除了压强还有巨大的浮力,水时不时淹过两个人的肩膀,但是他们就是不肯动。
他们要分数给一个交代,拼尽全力过后总要有一个交代。
跳水后台的运动员也在等待,不管有没有可能夺冠,在出分的一刹那他们的身份都绑在了一起,只是一帮热爱跳水并且愿意付出青春的学生,再无其他。
看台上,路乐已经站了起来,整个看台上只有他直直地站着,站起来就离那块积分榜更近一步了。他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一场,不仅仅是这两个人,他已经看过了中国跳水事业的过去,他要看到跳水教育的未来。
明志鸿和江梦文纷纷离开了固定的座位,停在跳池的正前方,胸口里熊熊燃烧着他们的热爱。
跳水队员们的手还没有松开,紧紧地抓在一起。
顾风和陆水的手也在水下握在一起。
积分榜还没换,显然正在核对有效分,突然一闪,[陆水/顾风]那一行开始往上移,从上一轮的积分排位挪动,朝着它该去的地方上升。
出分了!
技术ex1,有效分9.0。
技术ex2,有效分9.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