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亭宴搁了酒盏,朝外看去,不知是谁捧着铜镜自楼下经过,镜中?折射出中?庭的日光,闪烁的光斑从他眼前一晃而过,他连忙转身?,避开了那抹光亮。
落薇再见?到?叶亭宴时,已经是三日之后的黄昏时分了。
听了那首歌谣后,上?太庙谢雨之事自不必再提,宋澜近日下令收缴全城铜铃,并彻查歌谣来处。
只是那最初售卖铜器的商人早已灰溜溜地离开了都城,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歌谣到?底是从哪里传唱出来的。
天威震怒,雷霆之势下,铜铃响声暂且绝迹,传唱之人也越来越少,但与此相反,却有越来越多的人对歌谣背后的隐含义产生了好奇。
何为真龙?当年承明皇太子名满天下,却因一桩扑朔迷离的刺杀案不?幸殒命,今日的皇帝由皇后和宰辅扶持上?位,任凭多番祝祷,江南都不?曾降雨,上?天之意是否是真龙已去、当朝德不配位?
何为隐铁?刺杀皇太子的罪魁祸首被雕刻为石像镇压,汴都怎么会仍存凶手?是皇后,还是宰辅?
这些潜藏在私密之处的揣测,自然不?会落到?宋澜的耳中?,它们就像是平静水面之下涌动的暗流,船不?经行,永远不能知它的存在。
落薇走进那座旧殿,反手关了门。
今日殿中?连一只蜡烛都没有点,只有细碎的夕阳光影穿过陈旧的木门雕花处,被投映到?地面?上?,光怪陆离的形状。
叶亭宴这次没有背对她坐,只是摘了幞头,手捧一个玉白瓷瓶慢慢把玩着,见?她进?门,便抬起头来笑?了一笑?:“娘娘来了。”
落薇走近些,问道:“这是何物?”
叶亭宴答:“陛下从太医院处为臣讨的伤药。”
他一说伤药,落薇当即便想起刑部公审那日,常照出首之后,叶亭宴站在堂前的目光。
很?奇怪,他当时分明?没有看她,可不?知为何,她总是牢牢地记得那种目光,就如同?最初在点红台上?时,玉秋实询问她有没有见过对方,她一口否认,叶亭宴孤零零地站在原处,非常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一种万息停转、亘古孤寂的平静。
她明?明?知道,他算无遗策,在场所有人,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反应,他闭上眼睛都能猜得出来——他明?明?知晓,在那样的时候,她不会、也不能开口替他说话。
可是这样相似的两个场景中?,他竟然对她存了一丝奇异的渴望。
对了,她将此称为奇异的渴望,更令她不?舒服的是,她怎么都忘不了他这样的目光,甚至会因此扰乱自己?的心神。
所以落薇逃也似地离去,看不?见?他的时候,才能定下心来想清楚所有的事情,也不?免因为他这样讨怜的小心思恼怒。
她本想出口讥讽一句,但叶亭宴见?了她后,虽然早有放肆举动?,仍是规规矩矩地跪下向她行了礼。
想必是牵扯了脊背上?的伤,落薇见?他眉宇微微一蹙,很?快又舒展开来。
方才积攒的嗔怪之意霎时消逝,落薇轻叹一句,还是叫他起了身?。
不料叶亭宴却没有听她的话,而是膝行两步,凑近了桌前端坐的落薇身?侧,将手中?的瓷瓶递到?了她的面?前:“求娘娘为臣上药。”
落薇瞪了他一眼,叶亭宴立刻大言不惭地道:“总听说宫中?的药要?比外面?的好些,臣伤了这许多日,也盼着早些好了才?是,再说,娘娘不喜欢臣准备的大礼么?若是喜欢,总该给些赏赐才?是。”
他抬头去看落薇的神情,发觉她也在深深回?看着他,一时竟然怔住,嘴边的俏皮话也再说不出一句,直至落薇起身?,接过了他递来的瓷瓶。
她转身?朝着更加昏暗的内室中?走去,见?他还呆滞地跪在原地,不?免皱眉唤了一句:“过来。”
叶亭宴扶着身侧的红木圆桌站起身来,见?她身?后便是那顶青兰色的床帐。
床帐是宫中常见的款式,颜色却不?常见?,内宫之中?,寝处的床帐多是桃粉色、ru白色、海棠红色,一些情|色旖旎、若隐若现的含义。
这青兰色太过肃杀,殿内本就昏昏,若是如今到?了床帐中?去,恐怕便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他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落薇撩起床帐一角,随意地坐下,然后示意他来。
叶亭宴掀开帘子,在她面?前坐下,落薇凑近了些,状似无意地从他身后扯过了他方才?拉开的床帐,将它彻底掩好。
两人便陷入了一片昏黑之中。
这样的黑暗原本是他最适应的,此时却觉得颇有些陌生的怪异,落薇冰凉的手指拂过他的后颈,落在了他绯色官袍在颈侧的琉璃珠子上?。
她非常专心地将那颗珠子解了,鼻息就喷吐在他的耳侧:“……你送的礼物,我很?喜欢,不?知道你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
叶亭宴定了定神,没有顺着她的言语继续说,反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