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坏了这两人的雅兴,揽着落薇转身就走,落薇见他沉默不语,便问:“你?怎么不高兴?我今日可高兴了,认识了好多新朋友……”
“薇薇,”他打断她,“陆大人与邱大人方才唱的词,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见他仍不展颜,落薇眨了眨眼睛,立刻敛了面上玩笑神情,正色道:“这是苏子瞻的词,陆大人说,朝中勾心斗角,斗的是蝇头蜗角,不如大醉一场更痛快。邱大人接,说一生一半忧愁,不必多言,今夜见月,明朝见江南,酒歌相和,便是人生之快事。”
宋泠还没回话,落薇便突地改了称呼,笑眯眯地?说:“二哥,你?无需怜悯他们,更?不必羡慕江南——我们都在乾坤世界的掌中,斗转星移,只要?同道,总会再相见的。”
这些记忆随着面前女子在昏沉中哼的词曲一同醒来,当年对?术道的茫然与恐惧、想不清楚的“舆论”之意、挚友月夜对?酌、恋人温柔至极的理解和默契……
叶亭宴不知道他为何会在此地想到这几件几乎不相干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周遭太黑,他心疾未尽,妄念仍然深重的缘故。
他随手取了桌前一把雪亮的匕首,掏了帕子专心擦拭,希望能叫自?己?分心。
口中却听不出丝毫慌乱,只有漫不经心:“你父亲是前御史中丞邱放大人?”
烟萝毫无反应,仍旧在翻来覆去地唱她的曲子。
叶亭宴突地问:“你想活吗?”
烟萝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地?抬起头,瞧见是他,便扯了扯嘴角:“叶大人。”
她似乎这才听出他的声音。
叶亭宴道:“你的娘娘想叫你?活。”
烟萝却只是喃喃道:“她难道不知道,我进宫来是为了杀她的吗?”
叶亭宴没吭声,却在心中赞了一句。
好一对主仆,好一双旧友。
朱雀问人不用刑时,便是将人置于漆黑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断绝食水,只在必要?时灌些吊命之药,莫说一日十二时辰,就是三四个时辰,声音光线全无之地也足将一人逼疯。
他虽有交待,为烟萝留了一只蜡烛,可那光毕竟微乎其?微,烟萝在此黑暗之地?待了整整半日,昏昏沉沉,又是听他这落薇“近臣”开口提及,竟仍旧能忍一切求饶,坚持从?前的供述,说自己是进宫来杀她的。
元鸣自?门前折返,低声对?他道:“小人照大人吩咐,扣下了朱雀查出的关于此女当年进宫的消息,请大人一观。”
宋澜组出的朱雀近卫,一半是刑部、御史台中得他信任的酷吏,另一半是金天卫、左右林卫及禁军当中忠心耿耿的好手,这些人常年在皇城之内,不管是查探消息还是处理密事,都手脚麻利、得心应手。
烟萝晨起被抓,夜里关于她的所有消息就到了他的手边。
叶亭宴展开手中朱雀的奏报,惊讶地?发现?,她进宫所牵涉的所有事中,竟完全看不见落薇的身影。
怪不得二人能够坚持一样的口径,绝不松口。
当年宋澜Jing心策划了上元之夜的刺杀,随后择了宋淇做替死鬼,顺带清理了几个从?前与他密切些的朝臣——他在朝之时虽有贤名,但谨守规矩,其?实是少与朝臣往来的。
所以与他密切些的人并不多——苏舟渡已死,方鹤知在天狩二年还乡未归,张平竟等人平素在朝中从不偏袒,故而逃过一劫。
他喜交的多是陆沆一般的直臣,譬如当年刚正不阿的御史中丞邱放。
刺棠祸首三人当中,刘拂梁是邱放提拔的学生,似还与当初的邱雪雨互通心意、定了婚约。
故而邱家当初全家被株连。
只有邱雪雨一人改名换姓,入了内廷。
朱雀一日之内遍查了所有可能牵涉此事的人,写了这份奏报,叶亭宴细细读下来,发现?邱雪雨当年进宫,与落薇似乎毫无关系。
牵涉之人,这些年都以各种各样十分合理的缘由被调离了职位,或者被送出了宫,余下的几个并非主要经手人,支支吾吾说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定与初立的中宫无关——当时落薇在宫中还没站稳脚跟,若要?冒着风险保下邱雪雨来,不可能不留破绽。
那么这些记录和经手人,是被宫中的哪一方势力抹去了痕迹?
如果朱雀都在内廷当中寻找不到落薇经手的痕迹,那二人坚持的说法便十分合理——邱雪雨与落薇交好,家破之时来求她保命却被拒绝,后在机缘巧合之下被不利皇后之人抹去名姓送入内宫,又在入宫足足一年、琼华殿中干了许多粗活之后,才被皇后看中,一步步提到了近身。
成?为皇后信赖之人后,邱雪雨便谋划对皇后动手,苦于她饮食|Jing细、又会功夫,一直找不到全身而退的办法,只好隐忍蛰伏。
直到暮春场春猎那日,她外出归来,察觉自己或许暴露了身份,才在慌乱之下破釜沉舟,趁着清晨皇后尚昏沉之时刺了她一簪。
玉秋实在春猎那日就得知了烟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