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秀萍还跟我在一起，我们躺在开满鲜花的山坡上，她依偎在我怀里，我们看天上流过的云。
过年祭祀祖先的时候，我也悼慰我了的亡妻。虽然我很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回去给她扫墓，但我还是会悼念她，她说过让我别忘了她，我也很难忘记她。我坐在我老屋后面的那座无名山的山头上，我没让李无苦跟着我来，也没让任何人来。我在一块儿石头上刻上秀萍的名字，假装这是她的墓碑，我终于可以在她的坟墓前嚎啕大哭了。她死后我不是每天都想起她，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会想起。可一旦想起她，我的心就会很痛，我会很难过，她真的离开了。我跟她说我和无苦，还有王小虎，我们都过得很好。我希望她在下面也好好的，如果她等不急我，自己走掉也是可以的。
在寒假结束前，我得提早回学校做新一学期的准备工作，县城重点小学可不像村小那样随便。临行前一天李无苦依旧对我依依不舍抱着我呜呜呜的哭，再一次恨上能跟我一起走的王小虎，又要跟他绝交了，等我暑假回来时他们就又会和好。离开家门时我的父亲帮我装着山中腊味和土特产，母亲拉着我的手，舍不得的看着我。等父亲装好把口袋递到我手上后，我才向他们挥挥手，带着王小虎走了。
一整个寒假王小虎都与我同睡，我也都抱着他，也习惯了抱着他，午夜醒来怀中不再是冰凉一片，而是重新拥有了温度。李无苦还是没遵守他不跟王小虎玩了的话，完全忘了这回事儿的和王小虎堆雪人堆得很开心，今年王小虎再也不用堆一个假的雪人来充当他的姑爹了。他们挖着雪把我埋在雪下面，都被冬风冻红了脸，一边把雪往我身上埋一边咯咯咯的笑。中途他们被奶奶叫进去吃烙好的鸡蛋饼，我就趁机从雪里钻出来，把雪堆封好躲到一边去，等着看他们出来发现我不见了的样子。他们两个在雪堆里挖了一会儿，没挖到我，李无苦就哇哇的哭起来，往着屋里跑去跟爷爷奶奶说爸爸被埋在雪里不见了，爸爸在雪里化掉了。王小虎依旧傻乎乎的在那里挖我，我就钻出去溜到他背后，去拍他肩膀吓他。王小虎被我吓得抖了一下，看清是我，又傻傻的冲着我笑了起来。
“姑爹不哭。”他学着我平时哄无苦的样子，摸摸我的头，“姑爹不哭。”
我哭得喘不上气。
那个寒假飞快就过去，新年到来，一家五口人吃顿热腾的年夜饭，包得好看的饺子是爷爷奶奶包的，有点丑的是我包的，第二丑的是王小虎包的，直接在锅里散架了的是李无苦包的。我们暗箱操作给李无苦吃到了包着幸运硬币的那个饺子，李无苦高兴得晚上觉都睡不着，放烟花一直放到十二点，非要我往他屁股上打一巴掌他才感觉到困。他今天不钻在我怀里睡了，他要压着他枕头下的压岁钱睡。我也给了王小虎压岁钱，是一条红手绳，上面有一颗小小的金珠，听导购员小姐吹嘘说可以保平安。
我也闭上眼睛，坠入梦中。
15
我喝了个半醉从山上回家，身上都是酒味，晚上的时候李无苦都不愿意挨着我睡了，去跟了他爷爷奶奶睡。半夜的时候我尿急醒来，从冬夜里寒冷的厕所回到床上后，想起我上一次喝醉酒还是在我和秀萍的婚礼上。我此时头又痛，心里又难受，胃里又难受，屋子里又黑，屋外面还下着雪，我刚从外面回来身上又冷，我又开始哭，憋着声音，用被子捂着鼻子，怕把王小虎吵醒。王小虎却还是醒了，用手摸摸我的脸，我脸上的眼泪是冰凉的。
要不是有王小虎帮我，我还真的很难把这些东西提出山里。王小虎现在一个月就冒一截，估计等他十五六岁时就跟我一样高了。看来我把王小虎养得还不错，不知道李无苦以后能
这两个小傻瓜之后还把我往雪里埋，李无苦这个不孝子，把我的脸也埋住后又来挖我，看见我没凭空消失还很失望。我把他也埋进雪里，他出来后又跟我去埋王小虎，要不是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他还想把他的爷爷奶奶也在雪里埋一遍。
王小虎不断的轻轻拍打着我的背，一遍遍的重复着“姑爹不哭”。我在他的拍打中逐渐睡着，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一个人躺在绿草如茵的山坡上，看着天上的白云，只向远方离去，一去就不复返。从来没有回来的云朵，人也追不上头顶的白云。
我终于呜呜的哭泣出声音来。我终于能向人毫无保留的表达出我的难过。我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是照顾全家人的当家主，我只能在深夜里，抱着什么也不会懂的王小虎哭。
我不知道这颗金珠是不是真的能保平安，但我是这样期望着的，把它戴到了王小虎的左手腕上。王小虎一直伸着手看着手腕上的红绳看了好久，我笑着问他喜欢？他在我的怀里用力点头，抱住自己的手腕，埋在自己的胸口上小心珍藏着。
我伸手抱住他，抱紧他，我觉得我要死了，我要被压垮在这个冬夜里了。他也伸出手抱住我，拍拍我的背，“姑爹不哭。”
去而不是推开他后，他的身体又柔软的温顺下来。他顺服的把体温贴附上我的身体，自然而然的依靠住我。没过多久他就呼吸声匀称，逐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