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耐着性子陪坐饮酒,实在无趣。瞧见外头白雪纷纷,回身招了山辛来低声吩咐,让给四宜楼送些红枣枸杞银耳汤,还絮絮交待叫小厨房晚上做道一品锅送去,他好给青娘烫羊rou吃。
正说着,枕渝枕洺回来,整整衣摆就来对他作揖,口称“多谢堂哥割爱”。
枕流目露疑惑,未及说得什么,便听枕渝又道:“可惜弟弟来得不巧,那姓陆的ji娘正是小日子,只堪堪过得个干瘾,过几日还请哥哥......”
枕流脑子“嗡”的一下,一旁山辛也大吃一惊,抽着冷气看向他俩。枕鸿就坐在紧邻一边,听得清清楚楚,举杯的手立时僵住。
那枕渝一无所觉,继续道:“不知哥哥从哪儿弄来这样销魂的货色,着实......啊——”
枕流兽一样嘶吼着扑上去,拳头击打在人脸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异常清脆的骨头折断声咔咔作响,被突发情况惊呆的三老爷五老爷一时吓得酒也醒了,呼喝着扑上来阻挡。
一时之间桌翻椅倒,杯盘碗碟哗啦啦尽数碎在地下,下人胡乱奔走呼嚎,花厅乱糟糟一团,沸反盈天。
“放肆!这是怎么......三儿?”
许氏听见动静,Yin沉着脸过来,不料却见自家儿子在打堂弟,十分惊讶。那三太太五太太跟在身后,本一副看热闹的心思,瞧见自己儿子被打了,顿时甩着手绢哭喊着上前。
男人叫,女人哭,许氏顿感太阳xue一跳一跳,抖着手叫人先把枕流拉开。
那山辛护在枕流身边拉偏架,全程偷觑世子爷。只见满屋乱象,人哭狗叫,他愣是一动不动,入定似的坐在那儿,像庙里供奉的一尊佛。
枕流被三个小厮抱腰的抱腰、扯手的扯手,好容易给拉开,眼里泛着红血丝,一时“哧哧”着粗喘不止。山辛见他还要冲着上前,急中生智在他耳边说:“二爷,二爷,小姐现在还不知如何呢!”
枕流身子一僵,立刻冷静下来,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反身挣脱了就向外急奔,连大氅都没披,冒着雪往园子里去。
许氏心疼得什么也似,但见他身上无伤,两个小的却是不忍直视,也不好表现的太过,遂佯怒责问枕鸿:“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叫弟弟这般闹起来?”
三太太只得了枕渝一个,平日里百般娇惯,万般宠爱。此刻抱着满脸鲜血躺在地上的儿子杀猪似的嚎起来:“便我们分了出去,到底打断骨头连着筋,身上都流着姓江的血啊!平白无故对自家兄弟下这样的狠手,还有没有天理?我要去敲鸣天鼓伸冤,叫圣人大老爷来评评这个理儿!”
枕渝血糊了满脸,鼻子软塌塌的,满嘴牙掉了一多半,眼睛睁都睁不开,只半眯着呻yin呼痛。枕洺较之于他尚还好些,捂着肿起的半边脸,在亲娘怀中口齿含糊地骂:“是他自己送我们玩的,不就一个婊......”
一个酒杯迎面飞来,“砰”一声碎在他脸上,砸得半边脸尽数溃烂,血rou模糊。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三太太哭嚎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大家齐刷刷顺着酒杯来的方向望去。
枕鸿依然佛似的坐着,只是抬起了头。
他瞳仁黰黑,目露森然。
铁血沙场塑炼出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冷厉杀气,在场众人无不心战胆栗,惶惶不安。
......
枕流轻一脚重一脚向前奔跑,呼气成冰的冬天,他生生急出一身的汗。搓绵扯絮的雪下着,几乎遮挡了所有视线,他走在这条白茫茫悄无人声的路上,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有女孩呜咽哭泣的声音靠近,红胭头发乱糟糟,见着他如见菩萨:“主子爷救命啊......小姐一定出事了......”
枕流攥住她厉声喝问:“你为什么不陪着青青在家里,为什么要出来,啊?”
家,指的是四宜楼。
他们在四宜楼安排的人,不会让任何人闯进去。任何人,也闯不进去。
红胭被攥得发疼,哭得更急了,“小姐出来...是去弹琴啊,有人来,说让我们等一等,您就会来呜呜......”
枕流目眦欲裂,辨了方向就往绛宁斋跑去,山辛一众人与红胭跟在后头,冒雪急行。
待靠近绛宁斋,枕流脚下一步软似一步,像踏在云里,一不留神踩空了,就是万丈深渊。
半扇门没有关紧,被风吹得来回碰撞,“咔——咔——咔——”
枕流越走越慢,竟然开始恐惧。
他有多了解她,就有多恐惧。他怕里头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不......他想起什么,转而安慰自己。她不会死,不会死......大仇未报,她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死去。
如此一想,枕流多了些勇气,举步向前开门的一刻,他回过身去,示意山辛众人在外头候着。
山辛知机地递上他的黑色狐皮大氅,垂首站定。
枕流走进去,然后看见青娘。
罗汉床上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