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流在画舫呆了许久,山辛四处寻找,直至子时前后才找到。他冻了这几个时辰,已然有些不对劲,只满口嚷嚷着要找青青,山辛没法子,只好扶着去了四宜楼。
四宜楼已然空荡荡。
宫人全部撤去了小方外云伺候,虽还有从前的侍女下人在,但屋子里少了一位主人,唯余物是人非的凄凉落寞。枕流跌跌撞撞进了内室,合衣扑在榻上,抱着青娘惯常枕的枕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过几个时辰,阖府便起了动静,一一照规矩穿戴了吉服恭立,恭送圣驾回銮。小方外云门前,太监持净鞭首先清路,一连九下,响彻云霄。
四宜楼里,枕流皱着眉头醒来,一时有些懵然。他怔怔片刻,只觉胸膛内一处地方刺痛得厉害,挣扎着唤“来人”。
山辛在外轻叩两下,道:“二爷,世子今日给您告了假,您不用出去恭送圣驾,再歇会儿吧......”
“青青......青青呢?”枕流撑了身子坐起来,“陛下可说了回宫怎么安置她?”
山辛面现难色,“这个......陛下没说,太夫人也不准人打听。再说了,那可是御前,就是奴才想打听,也打听不出来啊!”
枕流脸涨得通红,昨日受的冻到此刻全然发作出来,腿脚发软,呼吸不畅。他好容易撑着床沿立起,下一瞬便踉跄着摔下来,胳膊扑过梳妆台,将几个匣子俱都甩在地下。
内室叮咣哗啦一阵响,山辛耐不住跑进来,却见枕流对着个翻倒的匣子发怔。他望过去,便见里头两截血玉的断簪,半截剔透,半截上雕刻了满枝桃花,栩栩如生。
他辨了两眼,骤然反应过来,颤巍巍道:“二爷......”
枕流眼睛渐渐赤红,拳头握得咯吱作响,“谁干的......谁干的?!!”
山辛被他眼中狠意所摄,倒退两步,结结巴巴道:“奴,奴才叫,叫,叫人来,来问问......”
不一时,四宜楼上上下下服侍的俱都候在廊下,若雨拂云红胭几个常进屋伺候的更是跪在正堂,一一询问那血玉桃花簪。
轮到红胭时,她缩着肩膀辩说:“不管我们的事,那是小姐那夜自己敲在桌沿上折断的。”
枕流愣在当地,手握断簪说不出话来。山辛在一旁叱道:“胡说八道!这是二爷所赠,小姐从前常戴的,怎会自己折断?你不要为逃脱罪责就信口开河!”
红胭急急说:“奴婢没有胡说。那夜、就是圣人老爷来的前一夜,小姐跟二爷说完话叫二爷走了,自己独个儿一人坐了许久,”摸着脑袋,绞尽了脑汁回想,“奴婢来劝小姐睡觉,小姐念了句诗,便把手里握着的簪子狠狠一掼,碰在桌沿上折了。”
枕流手掌攥紧,长簪断裂处掐进掌心,流出鲜红的血ye。
“她念的什么?”
红胭眨眨眼睛,说不上来,“什么好梦睡觉,绿窗莺啼的,奴婢没记得下来。”
枕流浑身一震,“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啼晓。”双眼瞬间迸射无数光芒,明亮灼人,“是这句么?!”
“对对对,”红胭猛点头,“就是这句,小姐念的就是这句!”
话音没落枕流便向外急冲,山辛呆了两秒才跟着奔出,“哎呦我的爷,你披着点斗篷诶!”
满眼的白雪,枕流心中却不似昨日那般冰凉,远处慢行的御驾步舆还可以看到高高飘扬的御旗,他更加快了脚步,身体的不适已全然抛诸脑后。
......一别家山音信杳,百种相思,肠断何时了。燕子不来花又老,一春瘦的腰儿小......枕流笑出来,她心里是有我的......有我的!她一定是为扳倒袁望才去奉承陛下......我得加快速度了,把她要回来后,我必须要加快速度收网了!
......薄幸郎君何日到,想自当初,莫要相逢好。好梦欲成还又觉,绿窗但觉莺啼晓......她不是全然恨我的,不是......她那日说那样难听的话,只是以为我要弄死郑大郎才,才生气的......还有,还有在陛下面前,她要与我撇清,以此...以此来保护我,保护我啊......
原本遥遥在望的御旗已近在眼前,枕流穿过叩拜的一群人,冲上去大喊:“青青......陛下,臣有话要说,陛下!你不能带走她,她是我的人,我的!陛下......”
成国公与夫人许氏大吃一惊,跪立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着吉服大妆的太夫人几乎要晕倒,手指颤颤指着枕流,口中嘶哑道:“拦下他,拦下这个孽畜......”
枕鸿倏得起身,还没来得及拦护弟弟,便见期恪回身当胸一脚,将枕流踢翻在地。
原是期恪远远听得动静,只疑是刺客惊扰圣驾,一出手便毫无留情,收腿之后才看得清楚,皱眉沉yin不语。
枕鸿扶过枕流,见他口中喷呛一口鲜血,忙把住腕脉输入真气。枕流挣巴两下,脱开枕鸿向前,膝下一软面朝地倒下,便这样还要爬伏着往前,嘴里喃喃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