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土灶仍是一塌糊涂、书桌上的王八依旧张牙舞爪、林中的石桌只剩下一小堆废石残渣、地窖中的陈年烧酒确实少了一坛,如果不是这些确凿的证据,宣鼎恐怕真的会以为昨夜只是黄粱一梦。
他的生活作息倒也没有因此改变,照旧每日埋头在书房中整理金文古书,入夜之后偶尔也会自斟自酌,林间的石桌已经毁坏,他便拎出一张椅子坐在檐下,另一张小凳做用桌子,有时他会留下半坛残酒在桌上,第二天起来,那坛酒仍是一滴不少地静静放着。
山中天气转凉极快,前些天还带着些夏日余韵的闷热,这几日下了一场连绵的小雨,居然便带了些略显萧瑟的秋初寒意。转眼到了中元,不知道为什么,宣鼎独居在深山之中,却隐约可以闻到山脚下穿来的焚烧祭品和若有若无的线香的味道。
宣鼎与父母关系都极为淡薄,宣家门规严厉堪称刻薄,宣鼎少时也算聪颖,但是不喜读书更无科考从仕之志,宣父时常被他气得大发雷霆,杖责鞭笞也是不在话下,直到宣鼎剑术小有所成,宣父再也制不住他,这严酷的家法才没了用武之地。宣鼎的母亲在家中则像是个隐形的游魂,听说早年间她与宣父也是郎情妾意琴瑟和鸣,只是后来宣父屡屡落第,脾气也变得越发暴躁古怪,宣夫人不堪其扰便成天待在莲社中吃斋念佛,等到斯人已逝,她大约便又想起从前的缠绵往事,一下子心如死灰看破红尘,彻底出家去了。
往年祭祖时节,宣鼎连半只元宝也从未烧过,今年即便亲眼得见了鬼魂在世,也没有什么改变,山中连绵的如丝细雨今早才堪堪停了,但仍是氤氲着浓重的水汽,闷着一股沉沉的土腥气,山径间也颇是泥泞不堪,这般情形,洁癖如宣鼎自然无意折腾下山。
菜地里已经长出了一些稚嫩的菜苗,浸了几天雨水,看起来有些楚楚可怜,宣鼎隐约觉得该打理一下,但他到底不是个菜农,最后还是选择放任它们自生自灭。
宣鼎终于吃腻了凉拌的瓜果蔬菜,午后时在山涧里钓了几条鱼,其实他少年时跟着师父在山里学剑,这点本事也是学过的,只是一直提不起兴致去做,入夜之后山林静寂,他在屋里烧好了一尊小火炉,将刮好的鱼架上去慢慢熏烤,旁边又温了一盅黄酒。
深沉沉的太行山余脉中,好似只有这一点如豆灯火在幽幽摇曳,昏暗的灯下只有一个俊逸清癯的男子,他面前放着酒菜,但吃得很慢,青瓷的酒盏几次举在唇边,杯中酒却不见少。
男人在灯下独坐了一个多时辰,窗外夜色已经凝成了一砚半干的陈墨,子夜将近,传说中中元节乃是一年之中Yin气最重的一天,鬼门大开迎来送往,先人可在Yin差押解下重返人间探望亲故,但也不乏孤魂野鬼在外作祟。
竹屋中的男人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将逐渐变凉的温酒一饮而尽,他推开杯盘正准备将烛火掐灭,细瘦的手指即将触上灯芯的一刹那,寂静的山岭之间,忽然刮起一阵狂乱汹涌的风。
阵阵松涛顺从地从遥远的深处一路席卷,在竹屋外喧嚣咆哮,婆娑枝叶瑟瑟地颤抖扭动,层层Yin翳忽而拧作一团忽而散作万千飞刃,动息之间由远及近,好似厉鬼在林间穿梭。
陡然间,竹屋里传来一阵巨响,一豆灯火瞬间熄灭,徒留一片死寂的漆黑,待到中天满月终于透了些朦胧的光亮,隐约映出屋中一团影影绰绰的身形,只是定睛一看,却是两个人!
蜷曲的灯芯抽出嫋嫋青烟。
宣鼎狭长的眸中微微有些讶异,他看了看紧紧压在身前两手攥着自己前襟的公孙恣——男人看起来很是痛苦,他攥住衣襟的手在颤抖,鼓起的青筋好似盘枝虬节从小臂蔓到手背,两道浓眉拧得几乎倒竖,分叉的眉梢更显得张牙舞爪。
公孙恣满颊都是汗水,从额际流淌到下颌,随着他的颤抖挂在颔尖摇摇欲坠,然后终于砸了下来,落在宣鼎的脖颈上,然后一直滚进衣襟深处。宣鼎也跟着细细颤抖起来,很冷,好似寒潭深处的冰。
“公孙先生怎么如此狼狈?”宣鼎被男人步步紧逼地压在墙角,那种细密如针慢慢渗入骨髓的寒意越发凌冽,但不知为何,他却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我虽是鬼,但魂魄离散,乃是一缕阳魂借物化身,今日中元节鬼门大开Yin气最盛,与我阳魂相冲相克。”公孙恣声音嘶哑,大抵真的是痛到了极致,整个人的身形在昏黑中居然有些模糊,好似下一瞬就要灰飞烟灭。
宣鼎见他此状,眼中终于露出些微弱的忧虑,蹙起眉头道:“那要如何才能制住这Yin气作祟呢?”
“呵,”公孙恣忽地笑了一下,“Yin阳两仪相生相克,想要制住Yin气作祟,唯有采补阳气,乾坤相混。”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沙哑的语调却隐约变得有些暧昧婉转,揪在宣鼎胸前的拳头渐渐舒展开来,宽厚的手掌覆盖在对方略显单薄的胸膛上,他轻轻抚在左胸,感受着皮rou下那颗脏器缓慢而有力的跳动,男人缓缓舒出一口凉气,那只手便又慢慢地顺进衣襟滑了下去。
宣鼎很瘦,可以摸到一些肋骨的轮廓,但也可以摸到紧致的肌r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