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兰斯便见到了那位传说中年轻有为的齐亚尼尼先生——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英俊硬朗的深邃五官。没想到有着一个标准的意大利姓氏的他,竟然有着与自己一样的华人血统,据他自己说,自己算是四分之三个中国人,因为只有他的外祖父是意大利人。他让兰斯称呼他的中国名字——“谲”,千变万化的意思,一个很少见的名字。兰斯觉得小齐亚尼尼先生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完全没有上流社会巨富的架子。
但更让兰斯惊艳的,是陪同谲一起前来的年轻华人。兰斯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那人看起来有一点高冷,似乎不太习惯与陌生人相处,但兰斯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从那人看谲的眼光就看出来,他与谲的关系不一般。兰斯在心里偷笑,估计这两人也与自己有着相同的性取向吧,应该是一对。听谲说那个年轻人姓沈,沈先生真的不是一般的漂亮,瓷白的脸上嵌着标致的五官,刘海柔柔地刮在侧脸上。兰斯从小就知道自己在同性中的受欢迎程度,也知道自己长了一副颇具古典美感的东方人皮相,但总体上他的美是偏典雅的,而不像沈先生,美得秾艳,不说话的时候犹如一朵绽放在喜马拉雅山顶的高岭之花。
他们当然是为了探视红眼的病情而来的。白天在办公室的时候,兰斯给两位介绍了红眼目前的病情。自从那次吞了三颗骰子之后,红眼每天就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两眼全无焦点,对外界的刺激毫无反应,似乎脑海里也无思无念。任凭兰斯运用了各种积极的治疗手段,也不见好转的迹象,好在目前看来似乎并没有暴力倾向。
但是兰斯的判断出了大错,他对别人没有暴力倾向,不代表对自己也没有。就在谲和沈先生前来探视的当天晚上,一直安然无恙——当然仅指身体方面——在疗养院里呆着的红眼,居然自杀了!据当晚呆在树梢上,从二楼的窗户外面观摩了整个过程的谲说,红眼本来好好地呆在床上,像往常一样看着天不动。可忽然,他像收到了某种不存在的指令似的,直挺挺地竖了起来,走到墙边,对着墙静立了足有一分多钟。然后忽然拿出一把刀,朝着自己的腹部插了进去!像完全感觉不到痛似的,把自己的肠子给拉了出来,放在手里把玩这是红眼自己描述过的老鬼的杀人手法。
光是听第三者的从旁描述,兰斯就已经感到不寒而栗,而整件事最蹊跷的莫过于——红眼用来自戮的那把刀。就算病人没有暴力倾向,医院也是严格限制他们接触任何可能对自己或他人造成伤害的危险物品的,更别说是武器。那么,那把刀是哪里来的呢?要从嫌疑上来说,这个医院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在经过红眼的病房时、在查探病情时,偷偷地给他塞了一把刀。可是,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似乎没有动机。红眼作为一个Jing神病人,本就是如同半死的存在了,就算他以前在中国市做的产业涉黑,被仇家追杀到美国来,可对方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了这所医院,像算准了红眼会在那个时间点上自杀一样,偷偷给了他一把致命的武器。那如果,他没有自杀呢?那这个计划岂不是前功尽弃?既然都可以给他送一把刀了,为什么不干脆直接给他来上一刀,来得更痛快和省事许多。兰斯只能认为,对方就是想看到红眼被认定为“自杀”这一结果,这样的话,警方也不会涉入、大规模地排查凶手。
兰斯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他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揣测可能存在的“凶手”的动机。但他毕竟不是侦探,没有勘探现场的本领,当然也没有揪出嫌疑犯的义务。好在齐亚尼尼先生并没有对院方、或者他这个主治医生有过多的追究和责难。按照他本人的话说,红眼实在是应了“多行不义必自毙”的那句老话,走到今天也是必然。光是他在海难中发了疯,残忍地杀害了与自己同乘一条救生筏的多名手下这一桩罪行,如果他不是疯子,也早该接受法律的审判了。
很快,谲和那位姓沈的先生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他们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但兰斯的日子却并不好过,病人在自己治疗期间,因为Jing神状态不稳定而挥刀自尽,无论从何种方面来说,作为主治医生的兰斯都难逃其咎。要面对主任的一番训话,这肯定是逃不过去的了。
兰斯想起红眼曾经说过的,他最害怕的老鬼就在他的身体里,那么,从某程度上来说,他以这种惨烈的方式死去,也是给自己求得了一份安宁和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