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节一般没什么人来,所以墓园显得有些冷清。我把花束放在天耀哥的墓碑上,顺手把碑顶的枯叶拿了下来。
我不远不近地站着,并不理解他话里的含义,“三叔,你先把人放开。”
我指腹摩挲着玻璃杯,垂着眸:“大概吧。”
我撇撇嘴,并不觉得奇怪,“毕竟是他手底下的人。”
我把最后一点酒也浇洒在地,轻声道:“如果有下辈子的话,我们再好好做兄弟,行吗?”
发小帮忙摆放着祭品,也顺口打了个招呼。
他当晚在这边歇下了,晚上看电影的时候他突然开口:“傅文把你大伯和四叔那群人收拾了。”
我转头看他,他眼睛仍盯着荧幕,嘴里说道:“现在傅家基本上是他的一言堂,看不出来你们家傅文手段也挺狠辣的,很有你哥的风采啊。”
血滴答滴答流,生命也在血液间缓慢流失。我握着傅寒生逐渐失去温度的掌心,居然害怕他会死。
发小奇道:“你哥他们还能打架呢?以前关系不挺好的吗?”
发小耸了耸肩。
我沉默地烧了会儿纸,盯着香上细细的烟雾出神。
从十八岁那年后,我就一直希望傅寒生能早点死,只仅仅在那几十分钟里,我不断地祈求他能活着。
我把天耀哥生前最爱喝的酒打开淋在墓前,嘴里念念有词:“我哥也去你们那儿了,要是遇到他的话你记得别搭理他,也别打架,你文质彬彬的打不过他。”
三叔看着发小若有所思:“我记得这个小朋友也同阿耀玩得挺好。”他露出一贯温和和蔼的笑容,说:“我想请你和小羽两个人去给阿耀过生日呢。”
那时候,我紧紧握着他的时候,爱恨都轻飘飘抽身远去,我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正处在生死边际的人,是我最后一个血脉相连的家人了。
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只有车上的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傅寒生卡在座位上,人已经昏迷了,我用尽吃奶的劲儿也没扯动他分毫。也许是因为脑震荡的缘故,我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也阵阵发黑,天地间万籁俱静,我发出的孱弱呼救淹没在深沉的黑幕里。
这是傅家的墓园,他也不嫌瘆得慌。
我说差不离吧,如果阿文真的有这个想法的话我肯定是斗不过他的,他跟着傅寒生这么多年,脑子怎么也比我这个草包好用得多。
我心头一紧,就见那两个人把发小押上了车,三叔伸手做出
墓碑上“傅天耀”三个字在火光的映照下有些扭曲。
发小突然想起来:“明天是不是你哥的头七啊?”
“好久没见了,哥。”
我和他有聊了些有的没的,也许是电影实在催眠,聊着聊着眼皮子就发沉,双双睡倒在了沙发上。
这一觉睡得居然出奇地安稳,什么也没有梦到,一睁眼就到了大天亮。
发小想到我,马上闭了嘴,跟我指了指周围,示意他在旁边随便转转。
墓园门口正黑压压站着一群人,两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押着发小,发小嘴里塞着东西正不断挣动。
我漫不经心地想,阿文,大伯,四叔,堂表兄弟,谁都有可能。
我回他说亲生的兄弟都还有摩擦呢。
半晌发:“外面都传……你哥的死有内情。”
后关头护着我,傅寒生伤势比我重得多,当时人就休克了,如果不是阿文赶来得及时,他当年人就得没。
“外面闹得沸反盈天的。”发小“啧”了声,“都说傅文把傅家继承人——也就是你——给控制起来了,说他要挟天子以令诸侯,傅家要易主了。”
最后,我失魂地跪在车旁,双手濡湿,沾的全是傅寒生的血。
但想到明天是天耀哥生日,我当即毫不犹豫:“管他去死。”
半晌我才开口出声,“哥……对不起,还有……我原谅你了。”
我目光落在他们领头人身上,皱眉不解道:“三叔,这是什么意思?”
那时候车翻下山坡,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从短暂的昏迷中苏醒过来,忍着剧痛爬副驾驶座,第一反应回头看车里。
到墓地的时候,天光大亮。
我醒了醒瞌睡,两巴掌拍醒流着口水的发小,催他趁着天色还早赶紧送我去墓园,不然一会儿被傅家人看到了有得麻烦。
天地寂静,风过林梢,树叶摇得沙沙作响。
我一愣,这倒还真没注意。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发小在不远处急促地叫了我一声,随即被掐断般戛然而止。
——作为我最后一个家人活着。
发小问:“你觉得是谁?”
我愣了愣,随即猛地回头望向墓园门口,意识到他可能出事了,抬脚疾步往那里走去。
三叔不疾不徐地掐灭了烟,周身仍是那派温文尔雅的气质。他见我便笑,说:“我就知道小羽是重情重义的好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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