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真府上从来少客,中秋佳节,只迎了唐元一位客人。唐元一个人来,带来八坛酒,曹真回府听见下人禀告,找到后院中时,唐元看人看花,都是三分醉气。
唐元醉了,曹真还清醒,向唐元低头行礼。唐元位高,曹真赋闲,曹真见唐元,一向虚礼以待。
他折腰一下,叫唐元看皱眉头。唐元招手喊他:“真真,行礼做什么,过来呀。”
喝醉了,结巴成真真,被姓唐名元的这一人喊出来,亲昵也悚然。唐元少酗酒,少出差池,少表真心。这一连串事,总是不分彼此的,多饮酒,才出差池,差池之中,可窥真心。
不说醉话,唐元就是睡中一句梦呓,天下也没有不从的人。曹真心绪不动,听唐元吩咐的,在他身边坐下。桌案上摆好中秋宴,唐元带了自己惯用的厨子食料,宴是好宴,惜无良人,是以曹真眉目之间,没有动容之情。
不过唐元不在意,他既然醉了,就应该很大方,万事都可以不计较。唐元拉过曹真的手,握紧了曹真手腕,从自己袖中摸出一件小物塞进曹真手里,对曹真笑:“礼物。”
曹真低头,一只玉雕小狮伏在自己手心,小是小,鬃毛凛凛,体势威风,很好的雕工,很好的玉,这样一只玉狮子,应当是世上仅一件的孤品。
不是新物件了,曹真认得。曹真手指抚过狮子张口的尖牙,也笑了:“是韩厦的藏品啊。”
唐元松开手,将喝醉的脑袋在石桌上撑住了。他伸手指点玉狮:“韩厦妄动心思,我让人砍他的头,抄他的家嗯,不过这人家中,确实有些有趣东西。我前些日子看见,觉得配你,今天给你送来。喜欢吗?喜欢就收下,不喜欢扔来打水漂吧。”
曹真把玉狮藏入怀中,狮子又乖乖伏在他心口了,好像情意无改地护着他。曹真在月光烛火里看唐元,唐元坦荡地任他打量,又或许根本没察觉他在打量。唐元弯下腰,去够地上新一坛酒,酒ye倾进杯盏的时候,尽被月光烛火映得波折,和无声的心思一样摇动不定。
等唐元再饮一杯,曹真问他:“醉了吗?”
唐元伏在杯边,半睁的眼睛看曹真:“醉了的。”
曹真不辨真假,干脆相信。他问:“怎么想起送韩厦的东西给我?”
“韩厦留在京都时,你总往韩厦家中去,我让韩厦迁出去了,你还时时去找他,是不是喜欢他的东西?你不会是喜欢韩厦的人不是的吧?喜欢也算了你喜欢的话,韩厦烧成灰,我把他骨灰也送你。但你不要出去乱说不该说的你说错话,别人会要我杀你”
絮絮叨叨,唐元本不是多话的人。曹真截住他话头,问:“为什么杀韩厦?”
唐元话声止住,只剩蟋蟀的夜鸣。曹真耐心地等,没等到唐元的回答。唐元突兀间高举杯盏站起,多饮之下站没站稳,一下摔进了曹真怀里。曹真扶着他的背,他仰头看上去,看见曹真没表情的一张脸,一张脸后边还有相映衬的一轮月,满月。
唐元对月而笑,也对曹真笑:“花好月圆。”
他是醉了的,不想说的就可以不说。曹真自己也觉得这问题很没意趣,为什么杀韩厦?韩厦有罪,便是唐元该杀的人。他们所在之地万般粉饰得都好,只有最高的一条规矩,不得动乱。万人之上的唐元是这规矩的监刑人,古往今来乱字之下赴死无数,不差一个韩厦,曹真也不知道自己想问出个什么答案来。他不如问韩厦为什么死得这样快,审讯不过隔夜便处斩了之可是问来问去,还是没意趣。
没有答案,曹真便俯下身,越俯越低,将背后满月挡去,直到和唐元快鼻尖相抵。曹真背光,唐元却还能看清他眼里很莫名的神色,那神色恨、嘲笑、而且怜悯,都是对自己该有的神色。唐元看清曹真的时候,曹真也看清了唐元,看清他茫然的眼睛。审视中,曹真再问一遍:“醉了吗?”
唐元茫然的眼睛笑得弯起:“醉了的。”
“你醉了,我就说给你听,”曹真撩开唐元一缕散发,“你不该杀韩厦的。我起初只爱韩厦一分,你杀他,我时时怀念,便成爱他十分了。你不该杀他,他死了,你还活着。你一个活人,怎么和死人相争呢?”
唐元的笑意褪去,眼珠转动,好像在醉意里艰难理解这情感的怪责。他最后眼神定下来,看着曹真,得出一个很肯定的否认:“你在说谎了。”
“什么谎言?我不爱韩厦的话,为什么现在这么愤恨?”
曹真是真性真情的真,他此时愤恨,便是真的愤恨。然而唐元否认的不是他的感情。唐元举手环住曹真的脖颈,让他离自己更近一些,贴到耳边了,才低声同他说:“因为韩厦是你同党中人,你们议定年末举火为帜起兵谋乱烧尽此城。韩厦爱你是真,你恨我是真,唯独你爱韩厦有一分吗?”
曹真攥紧唐元衣袍:“你知道了?”
唐元松手:“韩厦早已伏诛我什么也不知道。”
曹真目光飘去唐元脸上,那目光中很真切的一点为唐元而起的忧虑。
他忧虑:“我若举兵,你必死无疑。年末前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