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气一日日的渐渐消散,树上叶子黄了又落,护国寺后山的风景也好看起来了。
怀先的小木屋隐藏在重重爬山虎之下,外头就是树木森森,枯叶落到地上被洇成烂泥,厚厚的一层使人行动艰难,饶是周悦这张的武林高手到了这处也要眉头紧皱,恨不得一路从树上飞过去。
行路这样艰难,怀先却还要坚持往深山密林走,自然惹得周悦不快。
“不行,你说什么也没用,想都别想。”
屋子里,周悦抱着胳膊挡在门前,表情严肃的有几分吓人。怀先坐在床上,肚子高高的鼓起来,头发已经长到耳际了,柔软的贴着头皮,脸颊生了些rou,浑身都透着一股孕夫特有的温润柔和之感。他有些费力的想要弯腰,裹着雪白足袋的脚试着伸进木屐里,却因肚子碍事总是不得其法。
周悦冷眼旁观半晌,看他急得鼻尖都冒出汗来,还是心软的叹了口气,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把他一双秀气的足放进木屐系带里,怀先抿着笑意垂目看他,周悦低着头,只留给他一个憋气的后脑勺。
他温声解释说:“李大伯叫山中的野兽咬伤了腿,伤时又是在夏天,伤口溃烂的厉害,若要保住他的腿就必要黑灵草配药,城中的医馆都没有存货,我只能自己去采。你放心,我在寺里时就常常担任采药一职,山路都是走惯了的,开春时我也在山上见过黑灵草,只是没有成熟就不曾采摘,此时去采正好。”
李大伯是山中猎户,夏天时出了意外,叫老虎狠狠咬了一大口,他粗通些包扎止血的土办法,再加上心疼钱,就没有去山下的医馆就医,而是自己想法子止了血就罢了,之后一直躺在床上,让婆娘照顾他,指望着这伤口能自己长好,谁料夏日炎热,他一直包着伤口不松,竟然让伤口溃烂了起来,也就是他身体好,会些粗浅武功,才没被阎王收了命去。
直到拖到不能再拖了,李大伯才叫他婆娘去护国寺求助,护国寺的衣僧给百姓看病是不收钱的,可除非节日不会下山看诊,这也跟皇帝厌恶方外之人有关,不许他们闲着没事下山碍眼。
李大伯伤在腿上,实在无法走动,他婆娘在寺里求了好久,还是一个小沙弥看不下去了,给她指了一条路,叫她找到了已经被护国寺流放的怀先的住处。
当时周悦正巧不在,怀先听了李婆娘的请求二话不说就去上门看诊,下山的路不好走,好在他这胎坐稳了,路也是走惯了的,平平安安的看完诊,一回来就决定进一趟山采药。
他温和的跟周悦讲道理:“李大伯是猎户,家中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李大娘早前生子难产,孩子没能活下来,她自己也伤了根基,不能做事,生计全在李大伯一人手上,他是绝不能没了那条腿的。”
周悦没抬头,冷漠的说:“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日子是自己过的,伤是他自己受的,他要死要活与我何干,为何要我冒着妻子受伤、孩子出事的风险去给个无亲无故的陌生人治病?”
“不许这样说话。”怀先警告的拽了拽周悦的高马尾,周悦被拽的抬起头来,脸上也是冷冷的,一双总是多情的桃花眼此刻没有感情,冰冷的望着他。
怀先有些无奈,这么久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了这冤家的性子,看着是个混不吝,离经叛道,顶着江湖少侠的名头做下流的勾当,但为人也有几分正派,会做行侠仗义的事,而且,对待枕边人总是很温柔的。
“我虽然已不是出家人,但总归是医者父母心,你就当我是为咱们的孩子积Yin德吧。”
周悦的眉头皱得紧紧的,还是不情不愿的,但总算没有再反对了,他轻轻摸了摸怀先鼓鼓的孕肚,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但你得带我一起去。”
怀先轻笑:“你去做什么,还不够碍事的。”
周悦这个江湖人对采药一行全无半点常识,黑灵草偏偏又是一种极其娇贵的药草,如果不以特定的方法采摘就会在一息之内枯萎,完全丧失药性。否则,周悦早就自告奋勇替怀先去了。
附近的采药人也不接采集黑灵草的生意,一方面这东西难找,怀先春天时机缘巧合的那丛生在悬崖峭壁上,深山之中难辨方位,只靠口述肯定不能让他人听懂,二来秋天山中猛兽也要开始贴秋膘了,危险性大大上升,许多采药人都不肯往深处走。
“你必须带我去,否则没得商量。”周悦双目一瞪,整个人腾身而起,把怀先轻柔的扑倒在床上,“你不是说那劳什子药草生在悬崖峭壁上吗?不带我去,你挺个大肚子怎么采?”
怀先无奈的看着他,周悦伏在他身上,气势汹汹地说:“你不光要带我去采药,还要答应我,这破事结束后你非得跟我下山不可,这地方到了冬天没法住!”
怀先的产期估计就在冬天,周悦死也不肯让他在这种chaoshiYin冷的地方生产,只是怀先的性子死倔,怎么都不肯还俗跟他回家,周悦就跟他在这儿耗着了。
怀先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抿着唇,半晌才说:“这个以后再说。”
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怀先双眸坚持,周悦先撑不住了,表情一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