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淇淋……
重华哑然失笑。
见少年一面心虚地垂头,一面还偷眼觑着黎的脸色,他揉了揉对方的脑袋,含笑许诺:“可以。”
然后收获了一对亮闪闪的眼睛。
祁双回房的时候极力让自己的步伐显得稳重,却不知从背后看起来,他的身形还是一蹦一跳的,像一只快乐的小鸟。
看了一会儿,重华收回视线,手指无意识地动了动。
不多时,手边就多了一杯水。
重华回过神来:“你好生歇着便是,来来回回折腾什么。”说是这么说,他真有些渴了,端起水喝了一口。
倒是黎讷讷认错:“阿黎闲不住……”
“孤今晚要检查,”重华不想多说,抛下一句话,“若是伤口没有愈合,就再让医生来。”
这句话准确命中了黎的要害。一想到还要被人看那么羞耻的地方,尤其是……我那么不听话,殿下一定不肯再搂着我……
“伤口没有那么快好的,”黎忍不住央求,“明天……后天殿下再验?”
重华不说话。
黎不自觉手往身后探,半晌,小声道:“那,那直接唤医生吧?殿下,殿下不要看了……”虽然最丑的样子已经被重华看过了,黎仍然不想让那道丑陋的伤口再次暴露在重华眼前,加深【阿黎的屁股很丑】的印象。
“后天,孤要验伤,”重华退了一小步。
黎当然不是需要重华盯着上药养伤的生活废(反过来还差不多)。重华提这么一句,其实是告诉他,“养伤”这件事很重要——比你来来回回地剥橘子倒水要重要。
黎不太认同,但也不敢不认同,讷讷应是之余,只好考虑教导祁双更多伺候殿下的注意点。
可巧重华就提起了祁双。
“孤隐约记得,你为祁双胡乱吃东西罚过他?”
“……是。”黎认命地跪得更端正些,低声道。
从祁双提起“冰淇淋”三个字,他就悬了心,此刻倒有些巨石落地的放松感。
他懂得回话的规矩,并不敢等着重华问,老老实实交代:“阿黎瞧见祁双吃冰淇淋,训诫过一回。”
这事当时是请示过重华允准的,按说黎尽可以理直气壮一些;虽说重华方才笑着应了,看上去颇为宠爱祁双,但从前得宠过的侍奴何止百千,也从来没见重华为了给谁出气苛责于黎——倒是黎发作侍奴时,哪怕重华心中不喜,也都是事后关起门来教训,不会在人前驳了黎的脸面。
但毕竟此一时彼一时了。黎很能调整自己的心态。从前他是殿下的心腹臂膀,自然得殿下信重,处处回护。如今么……黎侥幸想着,殿下刚刚还关切地问了自己的伤,应当是没有因为这一桩旧事更添厌恶的吧。
“你觉得,他是不是有意与你为难?”
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问话,黎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阿黎无能……”是他驭下不利,竟然要劳烦殿下思虑这些蝇营狗苟的事情……
“阿黎,”重华默然片刻,叹了口气,“孤不是在责备你。”
黎正高速运转着改正方案的思绪霎时一滞,然后冷汗涔涔而下。他又领会错殿下的意思了。
“阿黎,阿黎知,不,阿黎不是,阿黎……”他想认错,又想到殿下说“不是责备”,那他又不该认错。越是着急,脑子越是空白,待觉察到自己已经沉默太久,嘴唇都开始发抖。
见殿下抬手,他脑子一紧,抢先狠狠抽了自己一耳光。
待要再抽,手腕就被重华搭住。说是“搭”,是因为重华只是虚虚一拦没有用力,而黎就生生顿住,不敢有分毫违抗。
“不要打脸上了,”重华轻声道,“不好遮掩。”
黎听着这话有点耳熟,再回想,就想起殿下是吩咐过的。
怎么就忘了……黎越发绝望,只觉得自己真是百无是处。这样的自己,会不会连最后这一段日子的近身服侍都没资格了……
或许是黎的样子太过可怜,失魂落魄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小狗,重华按捺下不悦,摸了摸他的头。
黎眼睛一下子亮起。
“孤不了解祁双的品性,”重华耐着性子温声解释,“所以问问你对他的看法。”
黎重重点了点头,不敢再胡思乱想:“祁双成长环境平和,狡黠或许有,心性却不坏。”
他努力控制在自己的表情,做出殿下喜欢的、沉稳从容的样子,“阿黎觉得,他应当只是单纯想吃,又惧怕阿黎罚他,没有借此为难阿黎的意思。”
重华轻轻“嗯”了一声,见黎心情已经恢复,便收回了手。
黎的目光忍不住追着那只手移动,意识到之后慌忙收束眼神,不敢露出贪恋来。
祁双并不知道在自己身后还有这样的谈话。
他其实是有些担心自己想吃“冰淇淋”的想法会惹恼陈爷,但很快就全身心地投入学习的海洋,完全分不出心思去提心吊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