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身下是柔软舒适的床褥,背上轻搭着一条薄被。tun部传来的痛楚依旧张牙舞爪,并没有因为这一场昏睡而消减分毫。
床头点了一盏小灯,灯旁,有个人影正伏桌而眠。
流丹。
黎看了一眼,就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他撑起身子,想从床上爬起来。却不小心撕扯到了tun部的伤口,痛得眼前一黑,又重重砸在床上。
“大人!”流丹本就睡得浅,这一下子就惊醒了,“您醒了?”
黎实在没力气回答这种愚蠢的问题。
流丹似乎也意识到了,讪讪抓了抓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向门外奔去:“我去告诉殿下!”
等……黎伸手想拦,那个横冲直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他抿了抿唇,转而摸了摸自己身后。触手纱布粗糙的手感,裹了厚厚的一圈,将伤处保护地十分妥当。
应该……还是很丑吧……
黎向下扯了扯被子,把自己的丑屁股藏进去。
好吧,其实他也……很想见殿下。
很想很想。
流丹的动作很快,不多时门外就传来了骨碌骨碌的轮椅声。
黎不由睁大了眼睛,直直盯着门口。
当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突然鼻翼酸涩,身子也开始轻轻颤抖。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最后出口的却仍然只是轻轻的两个字:“殿下……”
“嗯,”重华应了一声,侧头吩咐流丹去拿毛巾。
黎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接过毛巾仔细将脸擦干净,也借此整理好心情,黎再开口时声音已经稳定下来:“谢殿下赐罚,阿黎记得教训了。”
重华一直静静打量着他,半晌,命流丹出去看门。
这是要闭门谈心的意思了,黎就有些紧张。
“别绷着,”重华笑道,“你已经受过罚了,孤不会再翻旧账了。”
可我不肯悔改……所以殿下也不会原谅我的。
黎自然不会顶嘴。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温顺而乖巧:“谢殿下宽宏。”
重华也看出了黎的言不由心。
他一手养大的孩子,终究是不会对他敞开心扉了。重华有些感慨,但也没有再作强求。
“阿黎想跟着孤,不想留在天庭?”
“不,不是,”黎慌忙摇头,“阿黎听殿下调遣的。阿黎只是,只是觉得流丹不够妥当,才,才斗胆……”
“那你已经为孤调教了那么多人了,”重华温声道,“侍儿,卫士,大夫,账房,花匠……”
重华顿了顿,尽量让自己的话只是单纯的疑问,不带一点儿尖锐:“你为什么还在这儿逗留呢?”
黎果然也听懂了这是疑问而非训斥,于是竭力为自己解释:“此世道法不存,等阶森严,阿黎若不占着这个位置,怕无知世人恃强与殿下为难。”
人一走,茶就凉。若是他不在了,继位的皇帝会如何对待殿下?满朝公卿会如何对待少年得志的吴兴侯?甚至如今对殿下悉心照料的沈霖,会不会仗着长辈的身份欺压殿下?
黎看着重华,急切地想传达自己满腔的担忧,却在对上那一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漆黑瞳眸时,无法再作一个字的辩解。
他是想跟着殿下,不想留守天庭。
不论给自己多少理由粉饰,都无法掩盖这一点。
“别怕,”见黎突然不出声了,重华笑了笑,“孤说过,阿黎很能干。“
“阿黎让孤过得很是舒心,”他温和道,“孤想过。孤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做得比阿黎更好,但就算有,也不会像阿黎那么仔细周到吧。”
黎不知道抗命会有什么下场么?他知道,可他还是一头扎进了这个世界,还是事无巨细地为重华张罗周全,还是十年如一日地,隔着千里江山遥遥守护,未越雷池一步。
“能干的人是可以任性一点的,”重华笑道,“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仿佛被巨大的馅饼砸中也无法尽述黎此刻的心情,甚至连紧随着胡萝卜而来的大棒都没有浇熄他的欢喜。
“孤瞧着流丹处理庶务还行,这些日子你再好生教教,等回了天庭把外务交托给他。”
“他一个人可能还处理不了,你再想看看还有谁得用,届时也一并拔擢起来。”
重华虽然没有执掌天职,但作为天庭有数的上神,自有无穷伟力,因此依然是万众景从。所谓“外务”是相对于“内务”来说的:内务是重华本人的饮食起居、后院侍人的管理调教,外务则包括门下弟子的陟罚臧否、名下诸多小世界的治理和物产征纳、与其他神灵的来往沟通,等等等等。孰轻孰重,不言而喻。
从前不分内外都是黎在执掌的,而此刻听重华的这般说,黎就明白殿下是削了他的权柄,不许他执掌外务了。
——是啊我这样不听话,还会擅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