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把含幽送回屋,脚不点地奔至赵熠书房。屋内依旧灯火通明,不待侍卫通报江逸便破门闯入。
“王爷,卑职有要事禀报!”
即便事态已至十万火急,但江逸岂止乱了王府规矩,凭这鲁莽之举大可治他以下犯上的罪。
赵熠素来不喜草率莽撞之人,对江逸早已颇有微词。由此事可见一斑。
赵熠心中自是不悦,放下手中公文,沉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话音刚落,却又听见门外传来倥偬的嚎叫与脚步声。一路狂奔而来的青兰被侍卫阻拦在外,慌乱地哭诉道:“王爷!!王爷!!呜呜小王爷出事了!!”
赵熠听出是青兰的声音,心下一惊,立即发令道:“进来。”
青兰刚踏入书房,猛地伏身跪倒在赵熠面前,唯有双手抬高递上一封未启的书信,哭着说道:“奴婢起夜时想去看看小王爷是否踢了被子。谁知进了屋才发现床上空无一人!奴婢找遍整间屋子也寻不见小王爷的身影,只在枕头底下发现这封书信!”
见赵熠果然变了脸色,江逸出言缓和道:“王爷无须担忧。方才见小王爷身在后楼,还背着行囊。卑职立刻赶来禀报此事,留有兄长窥间伺隙。”
青兰顿时松了口气,不住地拍着胸口,嘴里还喃着菩萨念念有词。
信封上,以赵寻幽的笔迹写有“爹爹赵熠亲启”六个字。赵熠取出书信,凌厉的视线扫过纸上的清峻字迹,眉头也随之拧紧。吩咐道:“速速带本王前去。”
——
赵寻幽先前佯装睡去,一直等到青兰离开,才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将行李从床下取出。
两件常穿的衣裳,谋生用的文房四宝,便凑成了一身行囊。再有竹篓里背着干粮的刺猬作伴,已然算作他的全部家当。
赵熠早前就已遣去大半侍卫,赵寻幽这趟出走便容易了许多。背好包裹熟练地翻过窗子,却见昭王府上下都熄了油灯,同夜色融为一体,与白日相比俨然是两副模样,实在叫人瘆得慌。
赵寻幽望而畏葸,心中踟蹰道天亮再走也并非不可。但自尊心作祟,又觉半路折腰实在不是男儿汉的作风。咽了咽唾沫,索性破釜沉舟跳下了窗台。
一路连守卫的影子都没碰见。
机杼般的虫鸣掺带着瘆人的风啸。连绵夜色中,仿佛随时都会伸出一只手,浮出一张脸来。赵寻幽不由想起小的时候,ru娘、马夫还有几个小厮用极神秘的口吻同他讲述的诡闻异事,末了还煞有介事地叮嘱一番——
“小王爷,半夜若听见有人唤你名字,可千万不能应他!”
“小王爷,走夜路时千万不能转头看身后”
“小王爷,若在夜里听见女子凄惨的哭声,你可要小心了”
即便赵熠说过世间并无鬼神,赵寻幽仍觉得害怕。刺猬不知主人胆战心惊,在软布中睡得香甜。
若是小猬醒着就好了,至少能和它说说话,也许就不那么害怕了。赵寻幽无奈地想。
赵寻幽一路上头皮发麻,心跳之快好似捶鼓。有丝毫风吹草动便竖起一身鸡皮疙瘩,每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望一望。
好在明月施舍了些许光亮,勉强可以看清脚下的路。赵寻幽只能自我麻痹般的念叨着——幽儿幽儿不要怕,月亮上住着好月神,月神暗暗保护着他。
也不知走了多久,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摸到了后楼。只要翻过这堵高墙,他便真正离开这昭王府了。
赵寻幽却因心怀不舍趑趄不前。
转身回望,府中的每寸土地,每片砖瓦琉璃,每道石壁红墙全都囊括着他和赵熠的每一段秋冬春夏,荏苒不留的十六年韶光。
赵寻幽自小便生得机灵。
在明媚的春日,他携一盘糕点作投桃报李之用,从手活巧妙的丫鬟小厮那儿换个大风筝。而后撒着脚丫跑到赵熠身前,rourou的手儿举起宽过自身五颜六色的木鸟,小而粉圆的一团跟在赵熠身后,仰着脑袋呶呶不休地烦着他,“爹爹!爹爹陪陪幽儿,爹爹和幽儿放纸鸢!”自是聒噪,偏又用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赵熠,每声呼唤都透着nai气。于是总归得宠着的,叫人无从生气。
夏日暑气逼人,美不过在置有冰鉴的屋里,赵熠喂他一勺酸梅汤或糖桂花。因赵寻幽生性体寒不可多饮,只能拽着男人衣袖唤一声“求求爹爹”,一碗冰饮最后素由两人分食。赵寻幽偶尔壮着胆子从赵熠口舌攻城略地,又因对方佯装怫然的目光完璧归赵。兵戈分离即使空载而归,却像打完场胜仗,总是有着极大的乐趣。
秋日,最适宜在凉亭执子对弈。即便赵熠总是让他一手,他想破脑筋却也无从取胜。赵熠常道下棋犹如施兵布阵,需鉴往知来未雨绸缪,如今想来他已无缘参透其中玄机。
冬日银装素裹腊梅正好。赵熠每年都叫下人替他缝一件厚实的裘皮大衣,密不透风。赵寻幽握着赵熠温暖的大手,本是踏雪赏梅yin咏赋诗,到底是孩子心性。安生不了片刻,便同府内的丫鬟小厮打起了雪仗。直到赵熠出言唤他,“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