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随着日期越来越近,文哥儿的肚皮也终于一天一天长成了圆圆的包。虽然做了宽大的冬衣,还是能看出腰腹沉重,步履极其小心。往年过年的时候,蒋管家带着文哥儿都要忙得飞起,今年他却这样天天被伺候着,动辄迈一步都有少爷在旁边看顾,扶着人片刻不离身。渐渐的,虽然离奇,但文哥儿怀着少爷的孩子,这个说法还是不胫而走了。
要不该怎么解释呢?为什么蒋文和少爷天天同床共寝,一个碗里吃饭,亲密到叫人看不下眼?为什么从中秋之后俩人就一起休学了,少爷开始天天盯着蒋文的肚子变大?
就在众说纷纭之时,腊月十五全府去拜了娘娘庙,大家听到了一个惊天大消息——娘娘庙的算命大师说,岳航之是正月初三生日,火神童子命,凡女不可妄求,否则引火烧身有性命之虞,只有送子观音选定的人才是良配,所生子女五德俱全,必为奇才。这个奇谈可是把丰水镇的人都镇住了,大师的话一下午就传遍了三村六镇,比岳航之当初成亲的消息传得还快。这半年里为着岳航之娶的媳妇是病秧子又满怀了希望的大姑娘们又一次绝望了。她们指天骂地地说:“难怪那个破落户丫头片子病死了!观音娘娘怎么不看看我!”
仙风道骨的大师背转过身,数了数岳太太给的红包。
蒋文觉得他的生活越发像皇太后了。走一步都有人要冲过来扶他,打个喷嚏下人都吓得面如土色,怕把孩子震掉了。现在倒是可以上街,岳航之搂着他走在中间,四五个下人围在周围,宝鼎大街上赶集的人都不看集了,专门看他。蒋文是脸皮薄的人,如此两回怎么受得住,赶紧主动要求回家。
不过想想,好在这是在丰水镇,小城闭塞,乡民淳朴。要是在邯城大了肚子,那可怎么了得。
蒋文怕怕的回了岳府,岳航之被老爷叫去商量地租事宜了。他无事可干,便去岳太太那儿看人做衣服。岳太太估摸着,孩子的出生日应该是在二月底三月初,年前便买了好多各色衣料,差人给他做小衣服。这种细致活儿蒋文也干不来,他坐在一边看着,觉得还怪有意思的。整匹的布料在这几个女人手底下变成布片,布片又变成小袖子小袄,里面缝着绒里子,蓄着雪白的棉花,外面的花纹上又缀了珠片和盘扣。一个针线上下翻飞的大姐做活儿极为熟练,她缝缝剪剪半天,却做出了一件大短袄,外面是如意纹的好缎子,胸前却多缀了两排琵琶扣。蒋文不解:“这是给谁做的衣服?”大姐笑:“给你呀。”
“我?”蒋文更不明白了,“那为什么要”
他还没问完,满屋子的女人都咯咯地笑了。岳太太拿手绢捂着嘴笑了一会儿,在他胸前一甩:“真是傻孩子!”
蒋文这才明白,闹了个大红脸,再不好意思待了,便借口溜了出去。
他站在廊下,活动活动四肢,随便四处打望着。太太这园中有一方很趣致的小池塘,平常养了几只鸭子,终日跟在人身后呱呱的叫。这天一冷,鸭子也不出来玩了。他看了半天,池边只有带着白霜的草木,孤伶伶的泛着肃杀冬意。蒋文慢慢走到池边的朱漆小桥上,向底下看看,倒还有几条红鲤鱼在池底深处。鱼儿悠悠摆尾,水面波纹荡漾。蒋文看着,看着,想起当时在邯城和同学们去雁天湖泛舟野游,一串雁子从碧蓝的天上破空飞过,不觉想得出了神。
“蒋少爷,蒋少爷?”
“嗯?”他回过神,见小五站在桥头:“你怎么来了?”
小五蹬蹬蹬跑上来,扶着他胳膊:“少爷见您这么半天没回,让我出来看看。您要喂鱼吗?”
蒋文笑笑:“不喂,你还是叫我蒋大哥就行。”
小五直摇头:“不不不。”
他被小五扶回了洋楼,一开门,见岳航之已经在了,拿着一张素笺正在念念有词。见他进来,航之冲他扬扬手:“文哥儿,你来看看,我爹和你爹给孩子起的名字。”
“这么早就拟出来了?”蒋文走近一看,素笺上面写了好多三字、两字的名字,有的还涂了又改。有姓岳的,也有姓蒋的。他看了半天,指着一个说:“如斯,我喜欢这个名字。男孩女孩都可以叫。”
岳航之眨眨眼:“蒋如斯,不错。”
“第一个孩子不随你的姓吗?”
航之勾起唇角:“反正姓什么都是我的崽。这是爹爹妈妈的意思,你劳苦功高,又受了不少委屈。第一个孩子要姓蒋。”
蒋文笑着摇摇头:“蒋如斯。”他摸摸肚皮:“听到没有,如斯?”
航之躺到沙发上继续看名字,把长腿四仰八叉地搭上去:“小名贱点好养活,就叫乖乖好了。嗯,第一个,叫乖一,第二个叫乖二,第三个叫乖三”
蒋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圆圆的肚子不显得蠢大,反而颤得可爱。航之眯缝着眼睛看了半天,抱上去亲了几口:“再多生几个,文哥儿,你这样真好看。”
蒋文的笑意还没从脸上散去,低头看着他:“我这样会好看吗?挺着个球似的肚子。”
“好看。”航之斩钉截铁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