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水镇的老何每天都去镇子后面的山上大柴,结果今天回来的时候,笑眯眯地见人就说,他在山上捡回来一个小神仙。
小神仙长得眉清目秀,身材也算高挑,只是面色苍白,血气不足一眼就看得出来。一身青布衣裳,牵着一头皮毛油亮的骡子,镇子里若是有那善于看牲口的人,立刻就能看出这绝对是头好骡子,真要是奔跑起来速度未必逊于马匹,长劲儿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眼下这看上去长相生嫩的小神仙却是被镇子里几个得了清闲的婆子拉着说话,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白净面皮泛了红润,倒是一下子就从云端被拉进了人间。
最后给小神仙解困的,却是从那骡子驮着的竹篮里面传来的一阵细弱的哭声,小神仙立刻顾不得周围婆子们的寒暄,小心地转身从竹篮里面抱出一个包在襁褓里的女婴来,那女婴被小神仙一抱,哭声立时小了好多,显然是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怀抱。直到这时候有那在旁围观的乾元才发现,这个小神仙其实是个坤泽,而且是个有了人家,已经生过了孩子的坤泽。
“敢问这位婶子,镇上哪里有医馆?”小神仙一手抱着还在抽噎不止的女婴,另一只手却是下意识地打了个稽首,显然这位虽然没穿道袍,却也是道门中人。本朝道修门派繁杂,所持经意也多有不同,有些崇尚清修克己一心苦修,有些却并不禁止婚嫁,尤其是那些在家里散修的居士们,更是不讲究那些,普通百姓们见得多了,倒也没太觉得道士带着个婴儿有什么不妥。只是坤泽数量较之乾元更为稀少,娇贵脆弱,大多都是被迎入豪门深宅小心奉养呵护,眼前这位却是带着娃娃孤身一人漂泊在外,难免让人新奇,也更让人怜惜罢了。
“小道长不要客气,顺着这条路往东走,第二个路口右拐,就能看到看到啦!”那个满脸皱纹能做人家祖母的婆婆被一声“婶子”喊得心花怒放,指点起路径来很是仔细,“回春堂可是咱们镇上最好的医馆,坐堂的小谢先生别看年轻,医术可高明,小道长尽管放心!”
闲杂人等的议论被很快抛在了脑后,左右不过又是什么关于他身世来历的揣测,至于是单纯好奇还是心中龌龊怀着恶意,林静道长都不在意,他现在只希望这平水镇的回春堂能真的靠谱一点,至少先把女儿的病情稳定下来再说。
那个老婆子指的路很是详尽,这一片的房舍也都修得很有规律,林静很快就在路边看见了那回春堂的招牌,本是烂大街的医馆名字,只是招牌下面坠着个青碧色的莲花似的不起眼的坠子。林静一看到这坠子当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一边低声轻轻哄着因为难受而不停哭泣的女儿,一边脚下又加快了几分,到了医馆门口一抛缰绳,就小跑进了医馆的大堂。那骡子乖觉得很,没被缰绳绑住也不会跑,反而踱步到屋檐底下,啃起了那一丛嫩绿色的青草来。
大堂里来看病的倒是不太多,这几天天气和暖,无风无雨,就连老人犯病的都不多,于是急匆匆跑进来的林静就一下子显眼了起来。坐堂的大夫不在前面,倒是正在给人抓药的伙计看了林静怀里的女婴一眼,没有多问什么,转头就朝着后面喊道:“小师叔,有病人看诊,是个有喘症的女娃娃!”
林静还没说话,先被伙计给说破了,一个抓药的伙计尚且一眼能瞧出三分,那位师叔定然更加不是等闲之辈。不过片刻功夫,却见通往后堂的门帘一挑,走出个身材高挑的男人来,深色长衣半敞着未曾束腰,头上不着冠,只绑了跟与衣服颜色相近的发带,不似一般大夫那般稳重,倒有些魏晋狂生的做派。再看长相,修眉凤眼,高鼻薄唇,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却是美得太过犀利也太富有攻击性了。
“小师叔,那边!”伙计手里忙着,便朝着林静的方向点点头。刚走出来的大夫自然就是婆子口中那位年轻又医术高明的谢先生,走近了一看襁褓中的娃娃,立刻探指试了试额头温度,忍不住皱眉低声责备道:“孩子发着热,怎么还包裹得这么厚?不怕真的烧坏了脑子吗?!”
声音低沉恍若奏响的古琴,语气却是真真切切地为孩子担心。
“抱歉,我”林静被谢先生引着来到一旁的隔间,一边道歉一边有些手忙脚乱地解开了女儿最外层的襁褓,果然孩子身上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莫慌,初为人父大多如此,学着点就好。”谢先生看着一脸自责得几乎要咬破了自己嘴唇的林静,倒也再绷不住方才那张脸,转而温声出言安慰。他是医生,又是乾元,自然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林静身上的坤泽气息,更能从对方那并不算均匀的呼吸中感知到对方体魄有损伤,世事多艰,他不用去问什么,也能大致想到这里面怕是有一段并不如何美好的过往,当下便干脆专心诊治起蹬着小腿儿细细哭泣的女婴来。
襁褓中的孩子太过脆弱,用药的种类分量都需一一酌情考虑,诊治起来花费的心力甚至要远远高于成人,待到女婴身上的热度终于退下,呼吸平顺沉沉睡去,日头早已落下,就连外面的活计都张罗着上板歇业了。经历方才的一番问答与诊治,林静此刻总算心下稍安,他如今已经决定要暂时在这平水镇里落脚,女儿的病情便离不开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