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五日
我在海lun酒馆又看见了契维诺:他依旧和他的酒友们在一起,唔,或者说从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们换成了富有理想的大学生做酒友?
我还以为他会和那群富有理想的大学生聚在一起商讨国家大事呢——像所有怀有希望的人们所希望的——结果还是醉倒海lun臂弯,梦里慷慨激昂。真是有够“理想”——可惜柏拉图的《理想国》里可没有说过这样的“理想”,他们也许该活在古希腊的三月,做狄俄尼索斯()的忠实信徒。那里就没有人苛责他们必须完成“理想”的使命,或者大学生的责任?但愿他们有这个意识。
契维诺虽然花花公子做派,但是不得否认他的诗歌,尤其是情诗,写得还不错。既然众人冠予他“玫瑰诗人”的称号,那也算是个诗人——人们对于诗人的多情太过于宽容了,甚至他们都分不清那是滥情还是无情。
惠曼是诗人,这是一件毋庸置疑的事情。约瑟夫借了我《三叶草集》,我深深为他的文笔所折服,然而并非思想,怎么说呢,虽然我认为他的思想很有道理,但是同样危险——一旦涉及政府之类的那些事情没有背景的发言者最易被推出,然后被石子掷死。我很佩服他的勇气,他的确有“战士”的勇气,但现在我们还不知道他是否有“战士”的决心。人人都可以在这时呼号“自由民主”——契维诺所在的大学生党会也是如此标榜自己——但谁做那“海燕”(出自高尔基的《海燕之歌》——编者注)仍是未可知的事情。
不过我到蒙特利至今都没有看见惠曼,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他成名已久,却于上流社会彼此厌弃——我实在难以想象他的形象:一位饱经沧桑的大胡子中年男子,有点秃头?
一个诗人究竟还能普通到什么地步而无人能分辨其与大众的区别?
约瑟夫拿一种看热闹的语气对我说:我见到了就知道了。
哇哦,他是不是认为在莫丽太太的帮助下我们就真的和解了——虽然他事后补偿了我新的一瓶蓝墨水——矛盾随时都会冒出,只要有雨和暗。
约瑟夫又补充道:惠曼与谢兰朵还是挚友。
这下我彻底没了头绪,什么样的人和谢兰朵是朋友还可以普普通通、淹没于大众之中?
这真难以想象、不可思议
我怀疑约瑟夫又在拿我开玩笑。
约瑟夫耸肩,我们打赌:我究竟在第几天能发现惠曼。
事后想象这个赌约挺吃亏的,我只有一张惠曼刊登在《民众报》上的黑白正面像,但我又怎么能毁约?
我想,同样出身卑微,惠曼和我也许——相处融洽?
七月一日
面包房老板跟我商量:我是想晋升为面包店糕点师,还是直接离开。他一点都不委婉诚恳——好像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诗人,而糕点才是我的全部人生。这不公平,蒙特利是诗人的城市,它也是机遇的城市,既然是机遇,那应该人人平等,而不是“有的人生来比别人更平等”,这完全不合逻辑。但我根本不想也根本没有可能辩驳面包房老板:我可不想以后买面包发现里面涂得不是番茄酱而是辣椒酱我该庆幸我从不在平民面包房买面包吗:那里可是经常有耗子和小昆虫出没。
还好我还有选择和余钱。
金盏花夫人寄信邀请我共赴蒙特利最大歌剧院“魅影剧院”。魅影剧院的老板是“魅影”报社的东家,所以魅影报社经常为歌剧演员写文章,各种意义上的文章——为了让平民们好像也详尽地了解一位可能永远也见不到表演的歌剧演员,以提高歌剧演员的知名度。当然,这只是初期的宣传,真正有实力的老牌歌剧演员完全是靠着自身的能力挤入上流社交圈,比如洽洽维夫,听起来像是北方猎熊民族的名字,但没人知道他的来历,就越发神秘,越发有魅力。人们最爱水中月,镜中人,不是么。
金盏花夫人带我去看的那场歌剧正是魅影剧院的当红的歌剧《王室逸闻录》,主演洽洽维夫。
我对于登上舞台的歌剧没什么了解,毕竟我是从小看路边搭篷长大的。所以什么剧院的包厢、单眼望远镜之类的只是听过,未见过。而我的心思也没有放在歌剧上,内容无非王室子弟那些风花雪月的情事:流落在民间的王子爱上神秘女子,被王室找回后发现那女子是其母亲。好一个俄狄浦斯()(希腊神话中弑父娶母——编者注)的故事,羽毛扇后的女子们还为伊俄卡斯忒()(俄狄浦斯的母亲——编者注)淌下她们无用的玫瑰泪——她们就爱这些。而陪同她们的男士维持着绅士的做派,聆听女高音完美的花腔,欣赏华美奢侈的洛可可服饰和那些夸张得顶到天上的假发。
金盏花夫人看出了我的坐如针毡,她安慰我:“亲爱的男孩,你一定很期待见到一个人。”
当时我没有反应过来,而舞台上正在上演宫廷舞会,音乐气势磅礴。不得不说魅影剧院的底蕴深厚,它有一个交响乐团!
金盏花夫人微笑道:“很快他就到了。”
她递给我一个桔子,像一个古灵Jing怪的少女,于一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