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以鞍为别上一朵纯白的月季。
他第一次做这事儿,很不熟练,磕磕碰碰,用了好一会儿功夫。在他身后,一小簇宴会贵宾嘀嘀咕咕一阵,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嗤笑——作为参加晚宴的礼品,一朵主人后院现采的月季未免太寒碜了些。一位女士轻扇着香气扑鼻的手帕,环顾周遭朗声说道:“长官向来不喜欢白花,我以为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人群小声哄笑起来。
“他是谁邀来的?这么不知体统。”
“一个不懂规矩的。”
“一朵花居然能不知廉耻的献给长官,真是让人发笑。”
“——嘘,那可是‘明星’。”有人轻蔑地说道。
私语声一收。空气升温,连女士的香水都没有那么浓郁了。
去他妈的。祝以鞍半垂着头,仿佛在全神贯注地凝视金灿灿的徽章和纽扣。然而他漂亮的眼睛越过人群,停留在锃亮到能映出人影的墙壁上。那面模糊的镜子里倒映的人脸不约而同地盯着他,好像“明星”是个很有意思的词,贵宾们不再说话,神态从讥诮变成意味深长。
祝以鞍不关心花是红是白,他甚至觉得配不上一朵还挂着露水的新鲜月季,在场所有人都配不上。固定好鲜花,后退一步,努力提起嘴角,“这是送给你的。”他将先前打好的草稿忘得一干二净,所幸有张极为周正的脸孔,本不至于扣太多分,然而下一句话却是灾难性的,“是花廊开得最旺的一朵。”
话音刚落,赶在凑热闹的宾客爆发出大笑前,一只手搭在了祝以鞍的小臂上,轻轻地拍了拍。
“谢谢你。”
温声道。
周遭的宾客们像是被猎手发现的鸟儿,立刻止住声音,面上竟立刻一丝笑意也无,映在墙壁上的目光飞也似地窜开,装模作样地去往舞池那边。松开手,莞尔一笑,面上绽现出迷人的光彩来,“没关系,没人规定礼物非珠宝不可呀。”她左耳的珊瑚石坠轻晃着,衬得一双蜜色的眼眸更加甜美,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则镶嵌在一张Jing雕细琢的脸上。
一点笑靥洗去了联盟二把手的烟火气。纯真的就像个少女。
她也确实相当年轻。祝以鞍与年轻的长官对视一眼,心脏毫无征兆沉了下去,五脏六腑纠在一起。
“随意玩吧。别错过美食和音乐。”分别前,说,“我推荐甜点区的糖浆松饼不过,你最好带上你的经纪人。”
祝以鞍的胸口被一块天降的巨石压住了。
他穿过舞池和喷泉,一口气走了很远,在红天鹅绒毯的尽头停了下来。
他回过头。白月季和沉甸甸的荣誉徽章一起,绽放在的胸口。
“毒混进了花粉,在高温下会挥发出来。”
“摄入一克就足以杀死一个成年。”
“——杀了边麟。她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祝以鞍将一把水狠狠拍在脸上。
他大吐了一场,眼角泛着薄红。这座金碧辉煌的宴会厅里几乎没一个让人开心的东西,宾客令人恼火,气氛令人恶心,无处不在的镂花纹样让他想起淬毒的白月季——两个小时前祝以鞍第一次踏进如此华贵的大门,心中仅存的一丝期待被下流的、蔑视的目光凌迟一遍,消失殆尽。途中更被同事临时转让了一个要见血的任务。他很信任那人,再加上他对联盟的作为早已怒火中烧——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胜任。
谁让笑起来宛如一个无辜者。
“Cao,真该死!”
祝以鞍皱眉,睁开泛着水光的眼睛。镜子里多了一个人:他的经纪人正一脸Yin郁的看着他。
“你真是疯了。一朵路边摘的野花也敢献给边麟。”经纪人是个,年逾四十,发灰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每当他想发作时就会反复抚摸金边眼镜,“你该庆幸那女孩暂时不属于他们,联盟的老家伙会觉得你在侮辱他们。”
祝以鞍眼角一挑,厉声道:“开什么玩笑?!”
天底下有什么人会用花束侮辱人?一把火在他心底烧了起来,祝以鞍学着宴会的贵宾那样嗤笑了一声,“啧,联盟的高官脑子都不太好使,我以为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你发什么疯?!”经纪人登时抬高了嗓门:“今晚受邀的宾客不多,除了我们就是守旧派的爪牙。如果不是看在‘黑天鹅’的份上,就你这徒有皮囊的小子,早就被吃得一根骨头也不剩了!你”他忽然放下了摩挲眼镜边的手,恨铁不成钢地望着,表情渐渐变得冷酷起来。
祝以鞍不服输地看回去,枣色的眼珠亮得惊人,像是对燃烧的玻璃珠。
不像个。
他如若乖顺一点,听话一点,收起一切支棱着的不甘和愤怒,早就该在成年那天出道,成为权贵圈子里的最大的红人。这对于一个来说已经是难得恩赐,如果他足够聪明,就能在联盟混得如鱼得水,甚至能够安稳的度过余生。
而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个境地。
经纪人轻拨镜片,用残忍而不无遗憾地目光上下打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