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自家门口前面的一片空地上
有一头野猪正被几个男人按倒在地。看这架势,王良明估计又是附近山里面跑来的野味,在不知谁的田地里拱了庄稼,现在被人们捉来惩戒了。
一名中年女人从一旁挤出,端来了一条长凳,和一口大盆,摆放在人群正中央。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们则用绳子把猪的四只蹄子全部牢牢地捆好,然后再合伙费力地将猪抬起来,咣当一下扔到了凳子上。接着,镇上叫来的屠户只穿了件马褂,赤着膀子犹如鬼煞般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用破布沾了点酒,将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割骨刀使劲擦了又擦。
“乡亲们!今天咱把这畜生直接炖了,请大家吃rou!”屠户一边擦着刀,一边大笑着吼道。周遭围观的人群里,旋即爆发出了一片齐刷刷的叫好之声。
王良明却不然。他一贯最怕看见这样的场面,便赶紧转过身,想要从人堆儿里面挤出去。奈何身旁的群众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王良明越往外面挤,身子反而越会被怼向中间。
推推搡搡中,“嗷”的一声凄厉惨叫,盖过了人们所有的喧嚣。也就是在那一刹那,四周突然安静地出奇。但紧跟着下一秒,这寂静就再一次被更大的欢呼声所覆盖。王良明拼命向外挤着,不经意间低头看了一眼脚底下,猛然发现,殷红色的猪血已经流到自己脚边上来了。
顿时,一阵眩晕感油然而生。他自己从小就害怕见到宰杀活物的场面。以前,每当逢年过节,北平某些大户的街坊邻居家厨房宰杀鸡鸭祭祀,王良明永远都会绕道而行。一听到动物在临死之前那撕心裂肺的哀嚎之声,总是会让年幼的王良明心里一阵阵发毛,晚上好久都睡不着觉。
而后来,当全面战争爆发后,这样的声音,已经不仅仅会让他感到不适和恐惧了;更会使王良明时不时去思索,人的生命,是不是也是一样的脆弱。
他经常想起,宣传里那些日军在前线惨无人道的暴行,还有各地的军阀乡绅土匪无恶不作的丑态,在报纸上和街坊邻居们口中屡见不鲜。再加上昨天,经历了那么一场可怕的空袭后,王良明已悄然得出一个结论,即人和动物,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都是欺负和宰杀比自己弱小的物种,然后任由更强大的物种宰割自己。
当然,还有那名日本飞行员,也是生命。
王良明强忍着胃里因恶心而产生的剧烈反酸,跌跌撞撞地从人堆儿里面挤了出来,快步跑回了自己家屋子里面。妹妹依然还没有起床,母亲这个点儿也不可能回来。王良明悄悄地绕到了院子里屋子背后,看了看四周,确定自己在这个角度,肯定不会被别的人发现后,才准备下到地窖。
可他一想,底下那人渴了一晚上,可能还需要点水,便又疾步到井边,提了一口多余出来的盛满水的桶,然后才打开地窖的门。
飞行员百无聊赖地半倚靠在床上,看见他进来了,便把一旁柜子上的煤油灯调亮了一点。日本人问面前仍有些紧张的中国青年:“外面是怎么回事啊?”
“哦。他们在杀猪呢。”王良明皱了下眉,回答了他,想尽快岔开这个令自己恶心的话题。
“那个,”放下了水桶后,他晃了晃自己手里拿的衣服包,对男人说:“一会儿有个中国的医生来帮你治手。不过呢,这里面目前除了我,还没有人知道你是日本人。所以,”
王良明顿了顿,指着飞行员身上厚实的日本空军飞行服,询问他:“那个呃你需要把这个脱掉,换上我们这里的衣服。可以吧?”
飞行员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王良明,点点头表示答应。但紧接着,男人却指了指自己的左臂,叹了口气:“我这边胳膊完全使不上力气,动不了。你可以帮我一下么?”
“啊没问题的!”王良明赶忙答应道。因为觉得快没有时间了,他也就没再多想什么别的。待他走到床边后,飞行员起了身,站在了他面前。
望着比自己高出整整一个个头的强壮男人立在那里,王良明不由得多多少少有些压迫感。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硬着头皮,上手就拉开了飞行员的战服外套拉锁。
很快,男人身上的浮力背心、飞行外套和里边的白衬衫,全被王良明一件不落地从他身上扒了下来,只剩下了一条贴身背心。在暗黄色的灯光映衬下,飞行员后背上的肌rou块和强健的肩膀显得棱角分明,让王良明隐约觉得有一点点不自然。
王良明胡乱地打开了衣服包,心不在焉地随手拿出一件淡蓝色的衬衫,帮他把袖管套好后,就准备要再拿裤子给他换上。
“等一下。”飞行员突然打断了正在翻找衣物的王良明。
“怎么了?”王良明转头问道。
“那个,”飞行员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在王良明眼前晃了晃,有些无奈,也有些抱歉地说道:“好像没有力气了,你帮我系一下扣子吧。”
王良明感到很无语。但是他懂,对于一个受伤的人来说,这点要求也都在情理之中,虽说方才男人还能自己用右手解开扣子。
留下了最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