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徐子墨唤第三声时,她才抬眼望了徐子墨一眼,气若游丝地喊了声:“大哥哥。”又低下了头,无神地望着空中的某个方向。整个的人就像个抽空了的躯壳,被封闭了所有思想。
徐子墨心疼得一路细声安慰着。
然而一直到将军府,倾城也未再说话。
徐子墨让人打理热水,准备饭食,让人给她梳洗过,换过新衣裳,又陪她说了一个时辰。只是,一切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倾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时露出惊恐的神色,不说话也不动,像木偶。
徐子墨只得让人取走房间里的尖锐物品,派人不错眼地看着她。
一连三天,倾城都是那副样子。
第三天晚上,徐子墨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京城徐家的老管家。他年约五十了,风尘仆仆,须发上皆是黄色的尘土,嘴唇开裂起皮,眼角红丝泛滥,一看就是连日赶路所致。
徐子墨立刻将他迎进客厅。
老管家却不往里走,就站在进门的东西穿堂,大理石插屏的后面,抓住徐子墨的手臂,握得很紧,一张口就是沙哑到几乎无声的催促:“小少爷,快走。”
徐子墨一怔:“张叔?”
“小少爷,快点。快点走。”老管家抓着徐子墨的手青筋暴起,”朝廷的人马上就来了。京城的徐府已经被他们抄了。连你爷爷的丹书铁券都没用。徐家现在是完了。你快走,快走,要给徐家留个苗子”
徐子墨都笑了:“您说什么,京城的家被炒了?怎么可能”
老管家悲悯的表情让他的心慢慢沉下来。
徐子墨问到:“张叔,这是真的?”
老管家使劲推着徐子墨:“小少爷,您快走。抄家的事蒋家,圣上不知道老爷当年在战场上曾经救过蒋家老祖宗一次。蒋家人就偷偷放了我出来,让我来给你报信。朝廷”他说着,怆然泪下:“朝廷里,战败的消息传到朝廷后,不知道是谁给圣上上了一封亲笔信,说是小少爷你写给那突厥的赤鲁的。说你叛国。咱们徐家百年英魂,为北疆,为大周朝做了多少事,死了多少人。谁都知道咱们徐家人做不出这种事情。朝廷里的人都为小少爷您求情,可是圣上不信。他就是不信啊”
徐子墨呆了。
张叔说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练成句却是陌生的。
抄家?
叛国?
朝廷说他叛国?
他茫然地看着老管家哭得鼻涕眼泪一把:“小少爷,您快走。朝廷追击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这一次圣上下的是叛国斩立决的命令。而且,将京城徐家的百年荣耀全部贬得一文不值,说咱们徐家一家都是乱臣贼子,将我们徐家上下老少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流放三千里呢”
“徐家,百年效忠的徐家老爷,太老爷他们都是在战场上为大周朝死的。”
“不值,不值啊”
也就是真的了。
他仿佛在听另一个时空的声音。
这一切
太可笑了。
徐家百年清誉被毁,全族被贬为庶人,男十五以上斩立决,余者流放三千里?他成了头号卖国贼,马上要斩立决?到底是那一刻开始错的,为什么事情的轨迹会错成这个样子?
这不可能。
他呆呆的,被老管家扯着,换了衣服,就要往外面的马车上塞。
待上马车时,他才反应过来,抓着车框紧紧不放,盯着老管家:“张叔,我不信。我不信我不走,我要留下来,我要见圣上,我要和圣上亲口说。我们徐家百年都没有出过一个叛国贼。不能因为我一个害了徐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张叔”
徐子墨怆然道:“张叔,我做不到。”
他做不到。
十来天的不眠不休,他已浑浑噩噩多时。这一计惊雷将他惊醒,他仿佛一瞬间“醒”了过来。他强打起疲惫的身体,重新作出战斗姿态。他听得见脑海里血管嗡嗡嗡地爆响,他太累了。但是他必须站出来。
老管家叹了口气。
徐子墨也明白了那一声叹气的意思。他怆然道:“都是我的错。”
徐家,他自小骄傲的徐家。
生他养他的徐家。
他的一切的坚持的源泉。他一切的骄傲的所在。他将一生奉献上的信仰。
没了。
全没了。
因为他
“小少爷,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老管家劝他,“徐家已经这样了。你要给徐家留条根啊。老爷的骨血,除了您可就只有流落在外的大少爷了。小少爷”他悲不成声了。
徐子墨沉默了许久,道:“让我带倾城走。”
老管家尚未来得及问倾城是谁,门外匆匆忙忙跑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丫鬟,惊恐得望着徐子墨:“元元元元帅,倾城小姐她,她,她拿着一个破碗,把自己的脸划花了,然后割喉了。”
徐子墨摇摇往后一坠。
“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救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