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在巫袍上罩了围裙,此刻也是血污一片,然而当楚子苓再次抬起头时,入目的却是道复杂无比的眼神。
整整半个时辰被人抛在脑后,田恒也不觉恼怒,反而看得全神贯注,现在对上楚子苓的目光,倒显出了迟疑,片刻后他问道:“这人还能活?”
“要看预后和运气了。”连续几个小时急救,楚子苓已经累得丧失了思考能力,直接说出了结果。断腿已经算好的了,内脏受伤,大动脉出血这样的伤才是要命,有些人即便手术,也未必能够存活,因而她费尽气力的施救,也未必都能有用。
听不懂“预后”是什么意思,但是能碰上这样的大巫,已经是难得的运气。又看了眼帐篷中的其他人,有些呼痛不止,有些昏迷不醒,但是比起外面躺在泥土里哭嚎的伤兵,已经好上太多。
楚子苓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轻声道:“条件不足,要是能换些新衣、干净的草垫,会好一些。只是不知何时会离开这里?他们仍需照料,怕是得十几日才能确定无恙。”
用药、包扎、拆线都得她来,身边伺候的婢女根本不顶事,吓得险些昏了过去。之前的手术也是抓了田须无和几个亲兵才能顺利完成,若是停留的时间太短,这些伤员要怎么办?
这还不够好吗?田恒沉默片刻:“这些上了黄泉路的,你能救回,已经是运道。君上不会在龙地多停,他们怕是要留在城中养伤了。”
楚子苓眼神一黯,却也没有反驳。打仗可不是游戏,亦不会因为几个伤兵就停滞不前。看来只能调些药,让其他人照料了。
振作了一下Jing神,楚子苓又道:“还有伤员吗?中箭的,刀伤严重的,骨折的,我都能救!”
打了三日,才送来这几个重伤员,可不太符合逻辑。她还能支撑的住,只要治疗及时,总能多救几个。
田恒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半晌,才道:“我会再寻几人。”
楚子苓不由松了口气,撑着膝盖站起身:“我去换身衣服,有伤员尽管送来。”
她的脚步都有些蹒跚了,也不知跪了多久,待那身影隐于屏风之后,田恒才轻叹一声,起身离开了营帐。
田须无正等在外面,看到兄长出来,赶忙迎了上去:“阿兄可见大巫施法了?简直骇人听闻,还能把rou当成衣衫一般缝起来……”
他边说话边轻嘶,看起来感同身受。田恒没理他,只道:“去查查邑帅和卒帅中有没有负伤的,可送至大巫处诊治。”
田恒当然知道子苓想要治的,不分国野士庶,然而两千多人,如何照应过来?况且御车的士人和那些小帅,总比国人身份贵重,可以施恩,也不至于引起sao动。
田须无怔了一下:“都治吗?”
这得花销多少……
田恒瞪了他一眼:“战时还如此悭吝,不想活了吗?”
田须无颈背一寒,赶忙去了,田恒看着远处那仍旧冒着黑烟的北城,心头却是沉沉。这龙地也不知能呆多久,回头入了中军,要面对的局面怕是更为艰难,只盼君上能少些意气用事,不至累及三军吧。
随后两日,楚子苓连帐篷都没出,每日都在营中给人治病,然而治的人越多,楚子苓越是发现有些问题根本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就像那两例截肢的兵士,就算活了下来,脸上也无丝毫喜色。在农耕时代少了条腿,跟废人有何区别?这已经不是预后存活率的问题了,而是社会注定要淘汰不够强壮的人。比起生命,世人更看重“健全”。
还有送到面前的病患,十有八九是甲士、小帅,似乎只有他们的性命才算得上命。楚子苓当然知道,这是田恒的意思,也承诺过绝不做出惹人注目的举动,然而心头仍旧如有火烧。因而,在治病之余,她也教给这些人简单处理伤口的办法,比如用草木灰止血,遇到大伤口时可以采取灼烧和加压包扎法,用木板固定断臂,避免再次损伤。
这些东西自他们手里传出,必然会发生改变,甚至可能出现致命的错误和偏差。但是对于那些没有条件被诊治的国人野人而言,就是生存的希望,不论它有多么渺茫。
而楚子苓的举动落在田氏家兵眼里,就成了种让人敬畏的恩德。
那些负伤的小帅们,可不会考虑什么残了以后要如何过活,所有人看到的只有大巫的法力和神通。那些肠穿肚烂,断手断脚的伤兵都能起死回生,据说还有喝一剂就觉不出痛的神药,以及缝补皮rou的金针。一切都让人瞠目,也生出浓浓畏惧和难以形容的安心。
他们可是有神巫相伴的,哪怕那大巫脸上从不绘巫纹,又十分年轻,也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而田恒登城立下首功,又进中军的消息,更是让这些甲士、兵卒喜出望外。有如此厉害的旅帅,又有如此灵验的大巫,他们还怕什么?
明明恶战一场,只休整了两三日,田氏家兵却像打了鸡血一般,全数振奋了起来。这些,也被田恒看在眼里。子苓果真未曾说错,有她跟在军中,倒是比钱帛封赏还要管用。只是整日Cao劳,她疲惫憔悴的模样,也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