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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太妃轻笑了一声:“娘娘您还真的是善良。”她将善良这两个字咬得很重,带上些嘲讽的意味,“您没经历过圣宠,不知道圣宠之极是怎样的,但嫔妾恰巧经历过。”
萧太妃眼神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就本朝皇帝中,先帝其实妃嫔很少,后宫中人最多的时候,也不过就二十几个人,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在陛下面前露脸的机会,自然也就多了许多争宠的机会。”
“嫔妾算是陪着先帝时间最长的人了,先皇后去的早,娘娘您又进宫得晚,那段日子当真是烈火烹油。”萧太妃叹了口气,从回忆中走了出来,“只不过再如何得宠,陛下总是要雨露均沾。”
说到底,程殊也没和其他女人争过男人,不知道和她分享男人是怎样的心情。但只看萧太妃的神色,哪怕圣宠极盛时再开心,也还是愁绪满怀的。
“因此,嫔妾时刻不敢放松,终日提心吊胆,也做了许多身不由己的事。”
说到这,程殊突然冷笑了一声,她想起来程太嫔最后留下的纸,上面写满了萧太妃的罪状。虽然程殊料想到这后宫中人谁的手也不干净,但眼前这个身形柔弱的女人却没法让人联想到那个视人命如草芥的毒妃。
“想必娘娘知道的事不少。”萧太妃说道。
程殊也不遮掩:“没错,程太嫔倒是将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萧太妃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倒是没看错那个小蹄子。”
“怎么?”程殊问道,“萧太妃你和程太嫔之间倒是没那么亲密?”
“她也配!”萧太妃突然提高了声音,“当年她想巴着嫔妾的时候,倒也是不要脸得很。”
“好了,”程殊拉长了声音,“这些都过去许久了,哀家也没想再追究。先帝已逝,新帝登基,计较这些也无甚意义。”
萧太妃摇了摇头:“娘娘您不懂,嫔妾这一辈子都在宫里,还有古往今来宫里的女人,她们从进宫的那一天起,就只剩下了争宠这一件事。您可以说我们这辈子过得毫无意义,但是我们没有选择。”
萧太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程殊没说话,而是等她慢慢平静下来。
“嫔妾原本有事想告诉娘娘。”
程殊接道:“然后你想让哀家送你出宫,没错吧?”
萧太妃眼神中带了一丝期待,但程殊只能摇摇头:“哀家无能为力,哀家如今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如何能帮得了你?”
“而且,”程殊又说道,“哀家知道你要说的事情,可是长春宫的墙?”
萧太妃震惊道:“娘娘您知道?”
“哀家早就知道了。”程殊话音落下,也沉默了。
萧太妃不知是不是坏事做绝,一辈子没有子嗣,而程殊也从此无法生育。两位女人对坐着苦笑了半晌,萧太妃问道:“娘娘,真的没有机会吗?”
***
从冷宫出来后,程殊情绪十分低落。春晓已经回了宫,福顺本不该当值,但还是陪在了程殊身边。
“娘娘,今日萧太妃可是和您说了什么?”
程殊将头发顺着椅背垂下,长发的重量拉扯着头皮,反而能带来一丝舒适。“福顺,”程殊唤道,“你多留意着冷宫那边,可能也就这两日的事了。”
然而没等到次日,萧太妃就在冷宫自尽了。程殊半夜从梦魇中醒来,听见殿外窸窸窣窣的响声,叫人过来询问,才知道萧太妃在半夜用一根绳子吊死了自己。
而这时,其实赐死的圣旨已经到了冷宫,只待宫人前来行刑。
程殊全部的睡意都消退了,剩下的只有彻骨的寒冷。李宴这一手,像是突然撕掉了所有伪装,露出了锋利的爪牙。萧太妃名义上是李宴的寡嫂,身份上更是后宫的女人,无论如何都应该经由程殊处理。
但如今圣旨已经下到了冷宫,程殊却毫不知情。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李宴的意思。
“明日一早起来,就将中宫的那些东西给皇后送去,一刻也别耽搁了。”
***
宫中天翻地覆的这段日子尚未落幕,纪别总算是回来了。程殊又疯魔了一次,女扮男装跑到城门去接他。
虽然将近两年前,程殊也曾经干过假装出宫修行,实则偷跑出去追纪别的事情,但女扮男装,而且还要混进人群中这件事,也还是让人招架不住。
福顺一张老脸憋得通红,追在程殊后面劝告程殊别去。但以程殊的犟,决定的事九匹马也拉不过来,她让福顺安安稳稳地在宫中等着他,点了安忠粘上胡子和他一起去城门。
城门口熙熙攘攘,甚至城门外将近五里的路边都沾满了翘首以盼的百姓。程殊身量很高,穿着男装只是显得瘦削,却也不十分奇怪,但她不敢随便开口,就让安忠去问。
安忠随便抓住旁边的百姓问道:“这位小哥,今日可都是在等平叛的军队回京?”
小哥眼睛直盯着城门,随口说道:“自然是啊,不然还是等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