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是叶清桓,姜萚,卢景琮,又或是她自己,都有长存胸中绝不会动摇的坚持,哪怕浴血淬火,肝肠摧折,只要一息尚存,便会沿着既定的路一步步蹚开荆棘,直到天光破晓,又或是殒身半途,但叶筝不一样,他像是陷在了一个挣不脱的,名为“过去”的怪圈里,而在皮相之下,在血骨之中,他整整一辈子都是为了别人而活,为了别人而死,甚至,直到沉沦幽冥,心心念念的,也依旧还是那些已经不在了的别人……
无论他是最初那个正经而又无趣的少年,又或是如今这尽人皆知的疯子,唯有这一点执念从来没有改变过。
这一天中经历的种种,已经被姜云舒在脑子里转了无数遍,鬼隐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连同叶筝的那几句叱责都让她翻来覆去地品味过了,一个念头开始无可抵挡地从她心底升起,可是,看着叶筝的样子,她却忽然有些犹豫了。
屋子里一时沉寂下来,只剩下一粒粒碎雪打着旋从门口钻进来,久久不融。
也不知鬼隐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突然瞥一眼窗外的凄冷萧疏,没头没尾地咕哝出声:“唉,可真冷清!打了这么多年仗,都瞧不见几个人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热闹热闹……”
姜云舒微微怔住,茫然地顺着他的目光望出去,门外怪石嶙峋,荒凉孤寂,唯有涛声阵阵犹如鬼哭,一瞬间,她像是被从美梦中拖回了现实之中,刚刚柔软下来一点的神色再度紧绷了起来。
她面颊不受控制地轻微抽动了一下,迟疑地将视线转向了似乎毫无所觉的鬼隐,果然不出意料地在他那张苍老的脸上发现了一抹深藏不露的诡秘,她心底茫然地颤了颤,随后慢慢抿紧了嘴唇,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轻轻挣开箍在臂上的那只手。
“麻烦表哥在这等我几天。景琮,你也是。”姜云舒避开叶筝惊愕的注视,结了冻似的面容毫无预兆地和缓下来,漫不经心般自言自语,“哎呀呀,也不知这冥河要怎么进才好?我若自己跳下去,不会让债主担心我中途凫水跑了吧?”
短短片刻,鬼隐就像是又老了些,蓬乱须发之下,脸上每一道皱纹里都藏着深刻的Yin影,让他呲牙咧嘴的笑容都染上了几许说不清的意味。姜云舒那几句话并非问向他,便也无所谓什么作答的规矩,鬼隐似乎被取悦了,大笑之后,声音愈发嘶哑:“哈哈哈!老头子从没看走眼过,你且去罢,九九八十一日之后,老朽还在此处等着!”
“慢着!”
姜云舒刚一迈步,就又被叶筝拦住,他神色似惊似怒,眼中却又满是沉痛:“你可知他是……”
“是什么人,或者究竟是想做什么都不重要,”姜云舒笑着打断了他的话,再次抽出手来,“眼下最重要的是,愿赌服输。”
而后俯首一礼,转身走向冥河。
就在她即将踏入水中的一刻,鬼隐的声音忽然从背后追来:“你记住我的话,生死聚散,天道注定,断无更改!”
这是他之前的那句回答,半字不差,可他却像是忘了一般,又咬牙切齿地重复了一遍:“生死聚散,天道注定,断无更改!”
姜云舒背影轻顿了顿,没有回头,轻描淡写道:“记住啦,记住啦!无论到了哪,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的!”
最后几个字隐于涛声之中,渐至不闻,而浊浪凭风而起,惨白浮沫四下飞溅,须臾便将周遭的一切尽数遮蔽。
叶筝猛然一个踉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汹涌翻滚的冥河水,幽黑的眼底像是浸透了血,混成一片不祥的暗红,仿佛随时会从深陷的眼眶中满溢出来。
卢景琮也颇觉难以置信,但与后来的叶筝相比,他所思所虑更深几分,也因此只能沉默地尊重姜云舒的决定,直到此时见到叶筝这副尊容,才发觉心中不安竟一点也没有被那些道理说服,本欲出口的安慰之词,便也跟着压了回去,只是将手按在阿良肩上,忧心忡忡地望向水面,低声叹了口气。
鬼隐瞥他一眼,低下头去,在无人注意的地方,露出了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世如赌局,半真半假,半虚半实,每一件事都牵着迷局一角,每一句话都含着无法直言的机锋,不到最后,谁能知道胜负输赢,谁又真能免于入局、独善其身呢。
好在,他总算又赢回了一局。
可随即,鬼隐却又怔住了。
是赢了吧?是赢了么?会不会有一天再回首过往,发觉这些年的谨小慎微毫无意义,步步筹谋终被一招翻盘,又会不会有一天,他不再是过去的他,而赢,也终究变成了输?
到那时,他又会怎么做呢?
无数问题接踵而来,像是难得平静的水面上再度投下的一把石子,涟漪一圈一圈荡开,彼此交错,让人看不清真相,也解不出答案。
而在石屋中几人各怀心思的时候,姜云舒却什么也没有想,或者说,她仅存的一个念头就是“冷”。上一次她感觉到这样的寒意,还是在清玄宫中,那个时候叶清桓病重,她那点渡入的灵元像是沉入了茫茫无际的冰海,彻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