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两人皆凝神做倾听状,姜云舒缓声道:“正如表哥所言,天道半清半浊,而鬼隐之言正好也半真半假;天道虽被邪力浸染,却依旧勉力抗拒,鬼隐不得不欺瞒你我,却仍极力相助;天道虽好生,却对在惨事起时爱莫能助,鬼隐虽助你我良多,却仍只能将真心隐于半句谎言背后……”
三句话说得仿佛是同一个意思,但仔细品味,却又各不相同,更像是从三个不同的角度来断定了……
断定了什么呢?卢景琮心头一紧,他亲见了鬼隐的诸般可望不可即的神妙手段,此时再听此言,本就只隔着一层窗户纸的隐约念头乍然通透起来,好似瞬间明悟了什么,缩到了极致的心脏“砰”地一下子涨开,擂鼓般剧烈跳动不止。
但与激烈的心绪恰好相反,他的姿态和声音都绷得极紧,像是在面对着最后的阻碍:“他说他不是仙。”
姜云舒弯了弯眉眼,却并无笑意:“可他没说他不是神。”
仙自人、妖、草木得天赐灵性,修行而成,秉万千大道,而神明却无父无母,无根无源,只由造化而生,承天地意志亦为其所桎梏。二者同样高高在上,却又毫不相同。
除仙神以外,能入地心炼化重宝、将道祖请柬视为寻常,能足不出户便知千万里外气机变幻,能通古至今,更甚至,周身威势能与冥河忘川交融如一的,在这九幽之下又可会再有任何一人?
叶筝比其余两人在幽冥多待了几百年,虽没有局外人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却知晓更多俗事秘闻,闻言惊诧更盛旁人,他并没有立刻出言反驳,反而惊疑不定地思索起来,隔了好一会,惊喜慢慢沉落,艰涩道:“你们该听说过,幽冥已无阎罗,乱世绵延不休?”
他脸色苍白仿若透明,伸手扶上一块巨石,像是要把上面衰败的冷苔扣下来,声音中带着不甚确信的疑虑:“多年前,我曾在重重结界之中见到过一片荒芜宫室,虽已倾颓大半,却依旧巍峨肃重,正殿匾额上书‘Yin阳有律’。”
无需再说更多,便是垂髫稚子都能够猜到,那片荒芜宫室原本定是阎罗镇守幽冥之处。
然而如今宫室坍塌,半成尘埃,守护这一方天地的阎罗神君又去往了何方呢?
叶筝语声中迟疑更重,甚至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点茫然的苦笑,疑心自己大概是真疯了,才会一本正经地被两个年轻人的臆想扰乱心神:“算来幽冥乱象已绵延万载,关于冥君阎罗的最后只言片语也断于彼时,此后群雄并起,战火滔天。”
他低叹一声:“但无论如何,冥君确实存在过。姜家古籍曾记,冥君与伏羲、神农、燧人氏一样,同属‘人神’,上古时天地尚不稳固,唯赖三皇护生,冥君镇死,方能确保Yin阳调和,生机不息。”
“直到万年前,冥君消失了。”姜云舒插嘴,“人们都以为他和三皇一样陨落了。”
叶筝黯然摇头:“不是‘以为’,冥君陨落,所以阎罗宫室才会神性散尽,坍塌荒芜。”他深深地看了姜云舒一眼:“那个老骗子不可能是阎罗神君,不然的话,就算他受困于天道,也毕竟还是神,只要他一息尚存,他的神宫就不会只剩下断壁残垣。”
姜云舒方才那一番话确实动摇人心,让他冷寂已久的心里也不由生出了些遥不可及的妄想来,但不过片刻的炽热过后,乍起的火苗就焚尽了,只剩下一点名为现实的冷灰,干瘪而乏善可陈,逼着人从幻想之中清醒过来。
姜云舒怔了怔,下意识否定:“不对。”
她还没想清楚究竟哪里不对,卢景琮忽然道:“若鬼隐前辈与冥君毫无瓜葛……”
叶筝再度蹙起眉毛,却不料他并没有旧事重提地说起鬼隐的强大与神秘,而是另辟蹊径道:“叶兄可曾想过,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大限将至的时候心心念念寻找传人?”
他这话一出,连姜云舒也愣住了。
电光石火之间,她脑中蓦地回闪出一幕久远的景象,青幔背后遍体鳞伤的苍白尸身,极致的黑色之中虚无飘渺的雾气,还有那道清润疏淡如同松风夜雨般的声音……
她浑身僵住,莫名的力量促使她轻声说道:“重责在身的人。”
——只有肩负重任,深知万千祸福系于己身的人,才会在弥留之时念念不忘将一身本事传承下去,才会殷殷盼望后人能够继承自己的遗志,将这副无法放下的重责继续担起!
可是一个隐居于人迹罕至之处的糟老头子,肩上又会有什么重责呢?!
姜云舒眼睛越睁越大,正要黯淡下去的光彩再度泛起,而后,她蓦地笑起来,语气难得的轻快:“表哥,你们鬼修莫非如此在意师徒传承,生怕自己一身绝学失传了不成?”
叶筝的脸色也变了。
于他而言,所有似是而非的猜想与推测都不如身畔青年轻描淡写的一句问话给他的触动更深——这样的心情,他自己也曾有过,他一生无妻无子,也从不愿违心娶妻生子,然而一身叶家铸器绝学却不能消亡在他手中,所以才会有了义子叶黎,才会有了近百年倾尽心力的教导,也才会有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