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夜凉星稀。
瞳枯突然叹了口气:“也真难为你了。”
袁轩反而深吸了一口气,笑笑,在他肩上拍了拍:“行了,不说这个了,聊点别的。”
两人沿着古旧的城墙继续走,才走了几步,瞳枯突然又停下:“小毛头身上的墨梅,和雪岚有什么关系?”
袁轩愣了愣,神色微变:“为什么这么问?”
“她没跟你说,这次为什么暴走?”
袁轩摇头。
瞳枯盯着他的眼睛,许久,也无奈摇头:“看来你是有难言之隐,罢了,罢了。”话还未说完,肩上就又被人重重拍了两记,之后整个人被拽了胳膊,往前拖。
袁轩似乎想要带他去看什么东西。
城外只有一片荒疏的野草,再往前走,看到的也还是草。凄迷的夜色里,似乎有雾,但不是很浓,只觉得远处是一片朦胧的灰白,看不清天与地的界限。
瞳枯踉踉跄跄地被他拽着,直到前面的人停步,他才勉强停了下来。
袁轩转过身,表情凝重,在瞳枯惊愕的目光下,缓缓从腰间拔出刀来,同时扯开了自己的衣襟。
“我的天诶!你这是要干什么?!”
“唉…我死不了,你紧张什么。”袁轩淡淡地笑了笑,翻转刀刃,让刀尖对着自己的胸膛,“可能有点恶心啊,你别介意。”
瞳枯当然不会介意。
换做任何一个人,看到这番诡异的景象,感觉到的恐怕都不是恶心,而是恐怖。
刀尖刺进了光滑的皮rou,慢慢深入,似乎还微微搅合了那么两下…然后刀被拔出,换成当事人的手伸进去。
瞳枯眼睁睁地看到袁轩的几根指头就那么没入他的身体里,不深也不浅地插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不一会儿,又从rou里出来了,没有想象中的血rou模糊,只沾上了些粘稠的灰色ye体。只见袁轩呲着牙,勉强甩了甩手,胸前的伤口在飞速愈合,而他的两指之间,夹着某样东西。
一片晶亮的,白色的东西,乍看去像是一块薄薄的冰片儿,仔细看反而不知道那是什么了。
“雪岚的碎片。”袁轩解释道,顺手把衣服穿好。
“……?!怎么可能…你居然把那种东西放到身体里藏着!”
“没辙啊,又不能放在身边带着,”袁轩满不在乎地抛扔了它几次,暗夜里,它散着淡淡的寒光,像一颗陨落到人间的,小小的星,“太凉了,旁边的人会受不了。”
“你是怎么得到的,带着它有什么用啊?”
“这不正要演示给你看嘛。”
瞳枯只能像个孩子似的傻傻点头。
袁轩最后一次把它抛起的时候,抛得很高很高,高到几乎看不清楚了,像一颗真正的星一样,化在了夜空里。
许久,什么也没有发生。
“……兄弟?”
“干嘛?”
“你的东西呢?”
“不知道,扔得太高了,可能被风刮走了。”
“哈?!”
瞳枯的眼珠子瞪得老大,暗叹世上还有这么不靠谱的人,果然有其女必有其父。然而刚这么想着,他却发现,袁轩看着远处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
他不由得也随着看了过去。
连天的荒草,似乎变了颜色,连视觉的质感也不同了…具体是哪里不同,有些说不上来,好像是变得茂密了,茂密而富有生机,长长的,纤柔的草叶,随着轻柔的夜风摆动着。说起风…风里,好像有了花香?一开始很淡的,后来便渐渐浓郁起来。瞳孔用力地揉了揉眼睛,恍惚看到,就在前面不远处,那成片的碧草上似乎开了好些花儿,而花海的旁边,则是几间屋舍,格局很小,透着玲珑的古拙,里面还亮着灯,灯光柔暖,像是有人在房中,痴痴地等待着什么人。
袁轩朝着那小屋,走了过去。瞳枯犹豫了一下,也跟上了。
小屋的轮廓变得愈发清晰,刚刚看上去,还像是幻影,而现在分明有了实感,瞳枯甚至能从墙上的泥痕断定出,这里前几日刚刚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
袁轩就这样走进了屋里去,而瞳枯只跟到门口,就再也迈不动步了。
因为屋里,灯畔,有一个人,正伏在桌上,静静地睡着。
瞳枯只觉得全身都被什么震了一下。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就像在陋巷之中行走时,突然一抬头,发现有家人的窗户开着,墙上挂着一幅失传已久的名画,或者是在昏暗的午后,在近海的渔船上收起最后一网东西,手感不是很重,所以也没有抱抓到大鱼的希望,然而,在拉上来的一刻,却发现网中静静地躺着一个无比硕大的珍珠蚌……
现在,他不敢相信的是,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美的人。
虽然他看到的,连背影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