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天边已烧红了一片晚霞。方进云焦急地在树下徘徊着。虽然于长绍要自己在这里等他,但是入夜了他仍未回来,这令方进云十分地坐立难安。
“那个混蛋……什么都不说就出去了,到底有什么事要搞得这么神秘?”撒气般捶向一旁的树杆,方进云双眼紧盯着前方,恨不得那里能凭空冒出一个叫于长绍的人来。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的心愿般,不久后果然有个人缓慢地从远处朝他走来。这里是一个小村庄的外围,薄暮冥冥的原野上那一个人显得尤其突兀,一眼便认出了他,方进云立即朝他奔去:“长绍!”
于长绍步履沉重,看到朝自己奔来的方进云,心下稍安,双脚便失去了力气,一个踉跄跌跪到了地上。
“长绍?!”方进云一靠近于长绍便倒吸了一口冷气,被于长绍捂住的肩膀,竟然满是鲜血!红色漫红了他大半的白衣,在似火的斜阳余晖中尤其显得触目惊心!
“长绍,你怎么了?!”方进云一下慌了手脚,扶着于长绍忧心如焚,“谁干的?!这是谁干的?!我去杀了他!”
“等……等……”于长绍痛得直抽气,颤抖地攀上方进云握剑的手臂,“扶我……进村……”
“长绍!”方进云急得眼都红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长绍粗喘着气,抬起头却看见方进云快要哭出来的脸,勉强地一扯嘴角:“我说过了吧?一切要以病患为先……扶我回去……我教给你的止血方子,你没有忘记吧?”
“嗯……”忍住即将流出的泪水,方进云把于长绍被血染红的手臂搅上自己的肩,脚步蹒跚地将于长绍扶回了村中。
回到他们在村里暂居的屋中,方进云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抓药打水,而于长绍则靠在床头耐心地教导着他。好不容易把一切办完,缠好纱布,方进云脱力般做到床边,一言不发。
屋中弥漫着浓烈刺鼻的药味,两人相顾无言。方守鹤此时是愁肠百结,他忧于长绍的伤势,他气于长绍的固执,他也恨于长绍的沉默……为什么他都不给自己一个解答?为什么要让自己单方面地担心,为什么不让自己也帮他承担一点?!
“进云……你家里怎么样?”
突然的问话让方进云微微一怔,赌气似地,方进云没好气地答道:“很普通啊,以前开了间豆腐店,因为头顶还有个大哥,轮不到我管,所以我就出来游学了。”
“我跟你说过多少我的事?”
“没说过!”
“是吗……”于长绍低头苦笑,“我一直……很羡慕有父母的人。”
方进云诧异地回头,而床上的于长绍依然娓娓地道:“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何人所生,生于何地,是我师父把还是在襁褓中的我捡回来养大的。”
“你师父?”
于长绍一手紧抓上被褥:“进云,你知道青山派吗?”
方进云点头:“嗯,以前的青山派名气很旺,尤其是那套横扫千军的青山剑法,不过……好像这十几年已经没落了。”
“因为青山剑法对习者要求极高,不是人人都能学的。”于长绍蓦然抬首,肃然道:“进云,我一直练的那套剑法,便青山剑法。”
“诶?!”
“不过我显然对此没有丝毫天赋,我师父也知道,他从来没有强求过我,只跟我说,要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所以我选择了从医,因为我八岁那年,曾经病得差点死去……我不希望再看到有人像我一般。这样的痛苦,我不想再有其他人承受。”
“长绍……”于长绍那悲怮的神色让方进云看得心如刀绞,嗓子却哽得说不出一句安慰的话语。
“不过我是知道的,师父一直都渴望着重振门派,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直到有一天,师父把那本剑谱交予十六岁的我,要我赴青州拜访一位曾姓的神医,我那时什么都没问,第二天就出发了。”
“……”
于长绍将头埋入手掌中,自嘲地笑了几声:“呵,我那时真的很听话,说去就去了……待我访归时,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被烧塌的房子,还有院里已经开始腐烂的师父和小师弟的尸体……其他的师弟师妹们早已不知去向,那时候我才真正体会到,自己有多弱小无力……”于长绍压着声音,肩膀有些许颤抖,“青山派对我来说就犹如一个家,师父就是我的爹,我就像家中的长子,细心地打理着家中的一切日常,师弟妹们偶尔的小打小闹,就像是生活的调味剂,每日都会觉得十分幸福……”
“长绍……”
发觉方进云的声音带了哭腔,于长绍才把头从手中抬起,注视着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的方进云,竟然心疼起来:“怎么哭了?”
“呜……可是……”方进云抹了一把又一把的眼泪,把脸都弄花了,“对不起,我、我从来都不知道你遇见过这样的事……”
“乖,不要哭。”抚上方进云的脸颊擦了擦他眼睛滑落的泪水,于长绍叹道:“不想我伤心就别哭,你一哭难过的可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