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当时自己曾在剧痛中昏迷,原以为就此死去,所以,当他再度睁开眼看到外面昏暗的天空时,自嘲地笑了。
北夷王子身边的那个中原男子发觉他醒过来后,一脚重踏上他的腹部,然后把他拖出了帐外。直至拖出很远才松手,把晁耒背朝上地扔在冰冷的雪地上。
他昏迷了多久?居然已经开始下雪了……晁耒被刺骨的冰雪冻得直发抖,却没有一丝抬起身子的力气。
“我们王子殿下让人帮你的医治这狗腿。不感谢殿下吗?”男子大声笑道:“还留你一条狗命!知道吗?”
晁耒挣扎着想爬起,奈何身体如铅般沉重且深陷雪地中让他实在无法动弹,双手一抓,也只能抓住一团破碎的雪絮。微微张开嘴,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燥无比,发出的声音沙哑非常,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男子见状便在他背上狠狠地踩了一脚,发出了令人厌恶的笑声:“王子殿下已经释放你了,像虫豸一样爬回去吧!哈哈哈哈哈……”
不知那只北夷的狗是何时离开的,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雪地里趴了多久,晁耒僵硬地将头一点点地抬起,眼前萧条的景色不禁将他的双眼刺得生疼。茫茫的一片苍白,起伏的雪丘,稀疏的枯木,映在他眼中的一切只让他看到“死亡”二字。
被截断的双脚仍然散发着一阵又一阵的痛感,每挪动一寸,他都被疼痛折磨得几欲死去。最后当他实在不堪这痛苦,想咬舌自尽时,一句话突然从他心底窜出,震动了他的灵魂——
“我会等你回来。”
晁耒蜷缩在雪地中,口中发出碎不成声的语调。
连……
我该怎么办……
好想再见你一面……
当发觉时自己脸上已是冰冷一片——哭了么……但到底是泪水还是雪水,已无心去理清了……晁耒将两手伸进厚厚的雪层中一阵乱摸,终于摸到了几缕草根,把草根囫囫囵囵地吞咽下去,晁耒终究决定了,他要活下去,他要回去,回到那座东院,回到那个女子身边。
“等我……”
这是他的誓言,他一生都不会违背!
天空越发地灰暗,北风也逐渐强劲起来。晁耒不理会早已是麻木不仁的双手,继续在雪地里艰难地趴行着,直至爬到一棵枯树之下。背靠着树杆,晁耒大力地喘息,发觉天上又开始飘起雪花,纷乱的雪几乎要把他模糊的双眼彻底迷住。头顶赤条条的树枝在凛冽狂风的摆弄下翻飞着,把其上的雪全数抖落下来,砸到他的身上。
没想到暴风雪就要来了,他在这里还能撑多久?会不会一眨眼就被雪给埋没掉呢?晁耒心头升起一丝绝望,难道他真的要死在这里……
忽的,踏雪的声音却仿佛天音一般在晁耒的前方降临。有人来了!晁耒心里的绝望顿时被重新燃起的希望所占据,猛地抬头,他看见了自己眼前朝他走来的人。
那是个北夷农妇打扮,背着一大捆枯柴的年轻貌美的女子……
……
思绪被远方的羌笛声打断,晁耒看向窗外,苦涩油然而生。当年的他,也有过这般站于江畔柳下,悠然吹响长笛,浅yin夕阳明月,微雨清风,轻烟晴雪……可谁知,一场变故,会使自己落到这般田地……
“连……”
哽咽地轻喃着,晁耒捂住双眼:自己用了十年时间,才从北方一路乞讨回来,可是如今这五年,他到底在干什么?连府就在不远处,自己却连靠近那里的勇气也没有!
“可恶……真没用啊……”晁耒将脸深埋进自己枯槁粗糙的手掌中,“晁耒……你真是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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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东院,小晴回过身,静静地望着身后的两人。
穆家宝此时的心境异常复杂,他们是旁观者,原本只是以局外人的角度去看待那对情人身上所发生的事,但是那两个人……
一个放弃了自己的全部,将自己遗留在被世人遗忘的角落,十年如一日地安静等待,只为了那不过只言片语的誓言;
一个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即使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也要回到他一心所眷恋的地方……
最后,因为一个人的犹豫和胆怯,让两人错过了整整五年——
“他们啊……”穆家宝长叹一声,如果以旁人的立场来看,也只能落“傻瓜”这般的评价吧?
小晴见穆家宝与何清隐久久没有说话,一咬牙,倏地朝他们跪了下来。
“你……等等,姑娘你这是干什么?”何清隐连忙把小晴扶起,“有话就直说,不要这样!”
“小姐她……自从老爷知道小姐嫁不出去后,就再也不顾她的死活了!这么多年,小姐过得可谓苦不堪言!平日只能吃下人吃的饭菜,还不能踏出东院一步,病得都快要死了,也请不来一个大夫!这十五年都是小姐自己一个人苦撑过来的,全都只是为了等晁公子啊!”小晴说着,泪水便决了堤般不停地相继涌出眼眶,最后跌坐于地上,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