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外突然有人通报,接着一个服色与我这个底层士兵不同的人进来,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说道:“禀楚大人,军里没有叫林小舟的人。”
我突然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看着这个楚大人,他脸上仍是无甚表情,瞟了我一眼,淡淡地挥挥手道:“下去吧,不要声张。”
我突然有些害怕这样的他,情绪藏得深不见底。本以为他是个善意的人,可是从刚才他的举止看来,他一定是有很深的心思。
蛇蝎美人……
“楚大人……”
“谎撒够了么,探子阁下?”他嘴角漾起一抹邪佞的冷笑,神情好似逮到了猎物般:“竟然就撞进了我的手里,该说你命不好呢……”
探子?!
我激动得从床上坐起来,扯动伤口,疼得直吸气:“我不是探子!”
“军籍里可没有你的记录。”他的手指敲打着床面:“你莫不是——不知道,我就是负责统揽军籍的吧?”
我从他的语气中,隐隐感到不详,慌忙抓住他的衣袖:“我,我……楚大人,你,你……”
华丽的雪狐氅摩挲起来很温暖,我突然意识到,我的性命,我的生死,是攥在眼前这个人手里的。
他不着痕迹地把我从身上推开:“你先养伤吧。”
这算是……没事了吗?
“楚大人……”我不知道该感激还是该辩解,却见他快步走出了营帐。
我松了口气,翻身躺在床上,离开家的忧伤、恐惧和担忧铺天盖地地袭来。
这之前,我没有家。可尽管我没有家,现在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还是不可抑止地怀念那个世界,心底里把那里唤成家。
那个世界生我养我二十年,虽然这二十年里,我遍尝人间辛酸黑暗,可是当离开了那个世界,却还是割舍不得。
还有,我喜欢的那个人,当她找人群殴我时,我的心简直像是被带刺的皮鞭沾着盐水狠狠地抽,疼得都揪起来了。那一刻我真的是心灰意冷,连抵抗都放弃了,由着他们打,最后被送到了医院。
我还记得初入大学时,我因为穿得寒酸,被同学欺负。他们人多势众,我却死活不肯服软,和他们打起来。那简直是鸡蛋碰石头,要不是赵欣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从那一刻我就忘不了她,真的很喜欢她,总是忍不住跟着她,她会去哪个食堂,她会去哪里上自习……制造一次又一次“偶遇”,每次看到她就兴奋异常。
我活在世上,除了两样东西,真的是身外无物了。一是生命,二是尊严。刚才在战场上濒临死亡之际,我满脑子只想着活下去。万念俱灰时,我本能的只想保命。可是当初,面对赵欣时,我的尊严却是受不得一丝一毫的损坏,为了尊严连命都能不要。
因为在这里,我已经没有了爱。唯一剩下的,只有生命了。
我趴在枕头上,眼睛就有些发热。唉,刚才在战场上哭也就罢了,毕竟没有人能在突然穿越到血淋淋的战场上时,还保持稳定的情绪。可是现在,想想前生往事,心里竟然说不出的酸涩苦楚,只想把这二十年的眼泪都哭出来。
哭出来吧,不要吝啬回忆,从此告别那个世界。
背后突然被人轻轻地拍打。力道拿捏得很准,十分轻柔。我僵了僵,回头看去,竟然是楚美……大人。
今天见识了他的深藏不露,我实在没心情再去欣赏他的美貌。“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说这话的人极没有可持续发展的战略眼光。人都死了,牡丹花开得再多都看不到了。
他见我呆呆地看着他,勾魂夺魄般地一笑。我立时很没骨气地抛弃前一瞬的想法,又沉浸在他有些妖冶的笑容中,听得他说:“居然被我吓怕了么,在悄悄地哭?眼睛都肿了。”
我迅速抹干眼泪,一个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属下不哭……”
“嗯。”他再次意味深重地微笑:“要快些好起来呀。”
我,我真是受宠若惊!
“我们大弘的军队,跟北夷交战四次,输掉了三次。”我正沉浸在受宠若惊的心情中,楚傲卿冷不丁冒出一句话。
我差点从床上滚下去,不是因为他的这句话,而是为了那句“大弘”。
看国史修撰的,居然没有弘朝这么个朝代。还是我历史学得太差,忽略了这个朝代?我真的是没有听说过啊。这要是回去告诉了那些史学家,那该是何等贡献……
我不敢出声,想开口问问这是什么年号,什么朝代,前朝是什么,又怕会被当成大逆不道对君不忠咔嚓掉。就听楚傲卿缓缓说道:“我们的战术明明得当,可为什么还是被打败,我想你应该知道吧。”
我机械地点点头,心里却想:鬼才知道,你们这些人就是心思多,一句话在肚子里拐十八个弯才说出来。
“知道就好。所以,”他又笑起来,可是这一次,在我眼里看来却有些妖邪:“所以一定要好好养伤啊。”
“嗯,谢谢楚大人关心。”
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