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荣初次见到朝歌时便惊为天人。
那时的苏荣才十六,就已经上了战场,浑身更是充满了血腥杀气。而朝歌,不过是被养的极好的舞夕少年。
正逢苏荣奉命杀敌而凯旋归来之际,一时京都上上下下传的都是荣王殿下英勇杀退胡虏三百里的事迹,就连从不外出的朝歌也略有耳闻。
乾武皇帝龙颜大悦,对苏荣更是有求必应,至于苏荣出入声色场所之事,他也是抱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苏荣不过分的心态来对待的。
苏荣遇到朝歌之前并不是个专一的人,身边的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心无定所,身无安居。
就算看见了朝歌,也只是想要占有,想要将所有美好的事物狠狠染黑!
之后,便有了轰动天下的“千金换”。
朝歌进荣王府的那天,无人知,无人道,无人迎接。他是一个人进去的,没有吱声,仅仅只有苏荣身边的心腹领他去了他的房间,告诫他没事不要随处走动。
朝歌并没有不开心,事实上他很庆幸这样。
身在烟花之地,身份也是供人玩弄的男宠,虽没有破身,却也是难以启口的羞耻事。每天见得都是些长着丑陋面孔的男人,言语不仅粗俗,对他也是毫不怜惜。朝歌早已厌倦这样的生活,即使他现在依旧是个男宠,面对的依旧是男人,但这样默默无闻每天不用见各种有色的眼光,过得也是清净的日子,朝歌几乎不能再满意了。
他甚至对苏荣都有隐隐的感激。
朝歌就这样在荣王府安置下来了。
一开始苏荣并没有过来看朝歌,朝歌也不甚在意,每天依旧过着安静孤独的生活。荣王府的生活与以前并没有什么改变,除了清净以外还是自己一个人。
从来都是自己一个人,永远都是一个人。
苏荣就像忘了他曾买下朝歌,或许说他得到了想要的就不再在意。
他们再相见,已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朝歌越发安静漂亮。
漂亮到让苏荣心惊,让他心想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好看的人。无关性别,无关事理。
那时朝歌已经快忘了自己还是个男宠,快忘了自己原来曾经有那样不堪的过往。
明明他手里还拿着高雅的诗书,明明已经一年没有过那种生活了。苏荣的到来却使得所有的伪装迅速瓦解。
两个人默然对视,谁也不说话。
良久,苏荣开口问道:“你在干什么?”
朝歌已经一年没有开口说过话,再启唇,声音嘶哑:“看……书……”
苏荣闻言挑了挑眉,走上前去,拿过朝歌死死攥着的书,合上看了看封面:“《诗经》?你怎么喜欢这种女孩子看的东西?”“才不是……”朝歌气恼,垂着头弱弱的反驳。
“你抬头。”
朝歌缓缓抬眼。瞧见的却是一双溢满浓浓笑意的眸子,漆黑如星,坚毅晃眼。
苏荣指尖细细的摩挲这粗粝的书皮,反问:“你刚刚说不是女孩子看的,有什么理由?”朝歌认真的想了一下,慢慢回道:“此书亦有男子写的词,清淡悠长,并非拘泥于情爱缠绵。《诗经》乃大家文学,不少文人喜爱颂读,绝不是只有女子读它。而且……”朝歌顿了顿,看见苏荣并没有生气,才继续说“而且诗书都是前人文化的Jing粹,何须分男女之别,女子可以读《孙子兵法》,培养大气聪慧的气质,男子也可以看《女诫》,更加懂女子的不易,疼爱她们,怜惜她们……”
还未说完,便被苏荣一阵大笑给打断了。
“将军莫不是觉得荒诞?”朝歌淡淡的开口。
苏荣停下笑,双眼直看着朝歌的脸,愉悦的说:“自然不是,我是为你的新颖才识而笑。你这脱俗的思想若是被朝中那些固执的老头听到了怕是要气的不轻!你倒是心思细腻,人长得也漂亮。你可是叫朝歌?”
朝歌也大大方方回看苏荣,笑言:“是叫朝歌,多谢将军挂记。”
其实朝歌心中早已触动,除了苏荣以外哪里有人夸赞过他有才识,以前那些男人,来了也只是为他的容貌,就算赞扬,也是说他长得好看,怎会真心读懂他。
苏荣走到朝歌旁边依他坐下,滚烫的热度隔着衣料全部传到朝歌的皮肤上。
朝歌的脸彻底红了。他的手脚尴尬的不知放哪儿。
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只是平静的跟他说话,第一次有人不带目的的靠近他,第一次有人让他感到欣喜。这么多第一次,全部来自于同一个人--苏荣。
朝歌偷偷看向苏荣,所幸苏荣只是瞧着远方开的娇艳的红杏,并没有关注他。
他心里舒了一口气,也学着苏荣看向院子里的景色。
虽然两个人都不说话,但是他们之间流动着舒适自然的气氛。
如过百年,依旧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苏荣忽然站起来,直勾勾盯着朝歌,莫名其妙问了一句:“这院子里的花都是你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