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北方中原苍茫素白。
大雪纷纷扬扬了两天两夜,骄阳初露,坐落于宽阔官道旁边的小茶寮清清冷冷,绣着深褐色“茶”字的帆布旗帜随着寒风飒飒作响,为寂寥无声的茶寮平添几分萧杀之气。
灿金色温暖和煦的晨光中,一位披着斗篷,怀抱长剑的修-长男子踩着碎雪款步而来。“老伯,麻烦给我来一壶温酒、一两馒头、几个小菜,再给我的马儿喂一点好的草料。”
男子在门口的青石板台阶上停了一停,随手拍掉斗篷上积累着的厚厚一层积雪,走进了,临窗坐下。
茶寮老板是一位年逾半百的小老头儿,无儿无女,只有一个未及开笈的孙女,祖孙两人相依为命,以经营这一间小茶寮为生。
这样的天气仍旧有客人光顾,老翁自是忙不迭失笑脸相迎。
“好嘞!客官您先稍坐,酒菜马上就来。丫头,快出来给客人照料马儿!”
“哎,爷爷,来……了!”远远地,自隔了一道藏青色帆布帘子的内室里传出一声脆生生的少女应答,声音稚嫩而生机勃勃,尾音却带了些许突然的停滞和怔愣。
男子随手摘下罩于头顶之上的厚重斗篷,一抬头,恰巧撞见一双溢满惊艳与羡慕的清澈黑瞳,于是展颜,半是玩笑半是提醒的轻轻笑道:“虽然我不在意姑娘这么一直看下去,不过我家马儿的肚子怕是会等不下去。”
斗篷下的男子,不,或者应该称其为少年,有着一张足以叫人忘记呼吸的脸。
挺直的鼻,微薄的唇,如画的眉,波光潋滟的眸,再配上那一头随意披散的如墨黑发,当真是毓秀似玉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少女羞红了一张水嫩的小脸,闪烁着视线结结巴巴道:“啊!那个,我、我去准备草料了,客官您请随意!”
老翁也被少年俊逸的容貌稍稍震惊了一下,但见对方的性子似乎相当温和,当下便也乐呵呵笑道:“这位客官长得真是俊俏,小老儿在这里摆了一辈子的茶寮,各式各样的大人也见了不少,可要比较起来,客官的容貌当属最佳了,呵呵。”
少年也不恼,若有所思的看了眼一边喂马一边红着脸往这边瞟的少女,含笑与煮酒的老翁闲聊了起来:“姑娘名唤丫头吗?这么冷的天还跟着老伯摆茶寮,丫头的父母呢?”
老翁叹了口气,手下不停,很快替少年张罗了几样清淡的小菜和温酒,索性也跛着脚踱到少年对面的桌子边坐下来道:“都死了,十五年前死在祈城,连丫头的满月酒都没有喝到。”少年吃了一惊:“怎么会?”
“唉,这都是现如今的世道,天要亡人呐……
老翁在身上摸索了一阵,掏出一杆斑斑驳驳的烟枪,点了火,就着缭绕的烟雾慢慢陷入了那段幸也不幸的过往:“十五年前,小老儿说富不富,说穷也不穷,应当算得上祈城一户小康人家吧,有儿有女,老伴还是城内最大米行老板的掌上明珠,日子过的很是不错……”
想起曾经的幸福,如今驼了背跛了脚的老翁恍惚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隐约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流倜傥:“那时大女儿刚刚生下丫头,小女儿也有了和善勤劳的婆家,准备年后就出嫁,我们一家人因此都很高兴,决定在小女儿出嫁前去祁城游玩一回,顺便也看看能不能在那边开一个米行的分行……没想到,去时一家六口,回来的却只有小老儿和丫头两人……”
少年垂着脑袋抿了一口温度适宜的甜酒,声音略沉:“怎么会这样?老伯的家人在祁城惹到什么麻烦了吗?”
老翁大大吸了口劣质烟斗,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沧桑:“还能惹到什么?不过是些争名夺利的江湖纷争罢了,可叹这个楼主那个堡主,整天打打杀杀,到头来,波及的却是我们这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小老百姓。”
少年咬着筷子歪了歪脑袋,黑黝黝的眼眸内看不见一丝光亮:“老伯看的好透呀,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想过呢。”
“呵,那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道理,如果客观也活到小老儿这把年纪,很多东西便也渐渐看开了。”
老翁瞥了眼少年摆在桌脚的Jing致宝剑,起身,慢慢踱回冒着青烟的简单灶台,神情慢慢恢复成了最开始的卑微淡漠:“客官是人中龙凤,身份尊贵,小老儿一时着了魔障,话多说了些,您不必在意。”
少年摆摆手,一口吞掉炸的橙黄鲜亮的榨菜条,微微有些口齿不清的嘀咕道:“连路边的卖茶大爷说起来都恨得牙痒痒,看来江湖真不是一个好地方呀……唔,好吃,老伯手艺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