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总管在第二日便受了鞭罚,鞭罚时他连声高呼自己无错,楚封白一边喝茶一边冷眼看着,眉眼中的暴戾是底下人从未见过的。马总管明明知道该如何挽回局面,却也难得硬气了一回。过后他那两个手下把瘫在地上的他给抬着送到简陋的马车上,躺在臭烘烘的茅草堆里,马总管还没缓过劲来,他经营了那么久的事业,他为楚封白所认同的本事和忠心,竟是让这一巴掌中硬生生地打得烟消云散。楚封白将他发配到泸县的另一间客栈做活,他当然不舍得杀他,有用的东西都该继续用着,这才叫不浪费。
临走前马总管有生以来第一次嘲笑了楚封白:“你太自负,总以为一切皆在自己的掌控中,我会在泸县乖乖等着,等着看缰绳从你手中脱落,你以为你能控制这群野马,其实你连自控都做不到。”
楚封白听罢微微一笑,很是云淡风轻:“你们不是我,自然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总自以为是窥得我的真心,其实不过是我故意纵容罢了。”
他对梁慕的情,不过是他对自己的奖赏与纵容。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夜夜算计,便是他也替自己觉得辛苦委屈,是以当发现自己有了人性的一面,他便把这当成了喘口气的机会,纵容着自己微微沉溺在这点情感中。
他想,便是失控了又如何?
梁慕这辈子都是他的刀。小心地用着,或者日日擦拭着摆在兰锜上,总归是他的。。。。
失控了又能如何呢?
。。。。。。。。。。。。。。。。。。。。。。。。。。。。。。。。。。。。。。。。。。。。。。。。。。。。。。。。。。。。。。。。。。。。。。。。。。。。。。。。
马总管走后,梁慕将整日抓着他衣袖不放的陆生扔给师父,任凭他大哭大闹都不理会,简直和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师父用一只手抓着乱扑腾的陆生,喝斥他道:“你能依赖的人已经死了。现在的这些都是给你的恩惠,不要再不知好歹。”陆生却已经失了理智。
那天夜里梁慕独自一人去了柳溪,陆阁要杀的那位是个聪明人,因为聪明,既能提前防范楚封白派去的杀手,又能从陆阁的刀下逃脱幸存,最后反倒拿陆阁的尸体示威挑衅。
但再聪明估计那位也不会料到会有人回去取尸体,于是梁慕便借着夜色的掩盖打晕了几个看守的侍卫,把陆阁带了回来。
陆生一夜未睡地在门口等他,他并不知道梁慕干什么去了,只是听着梁慕沉重的脚步声逐渐清晰,直到梁慕走到他面前,他才隐约发现梁慕的肩上背着一个大大的布袋。
梁慕看了瘦小的陆生一眼,轻轻道:
“把厨房里的铁锹拿出来,这事你自己来。”
陆生便隐隐明白了什么,他在漆黑得不能视物的夜里,流着泪一下一下地挥舞着和他一般高的铁锹,然后用颤抖的小手去刨那些chaoshi冰凉的泥土,专心地埋葬自己的哥哥。
这一天是天盛国的赏灯节,人们在绚烂的烟花过后回到温暖的家中,议论着那条长长的美得不似人间的灯河,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甜甜的糖香。这一天是陆生的噩梦。
人们安然地睡着了,只有陆生的泪水掉到泥里,没有声音,没有痕迹。
他只能轻轻地哀求梁慕:
“我去拿油灯来,你让我看看他,看他最后一眼。”
梁慕在黑暗中摇了摇头,疲惫道:
“不行。”
陆生想了想,颤声道:“那你让我摸摸他。。。”
梁慕无声地咧了咧嘴角,似乎在嘲笑他:
“不行。”
陆生便爬到他挖出来的那个坑里去,伸开四肢躺平了。静静地感受了一番:“这里这么窄。。。这么冷。。。躺在土里面,黑漆漆的就像我们住的地方。。。哥哥肯定不喜欢。梁慕,我怕有虫子吃他。。。。我怕他烂在这土里了。。。”
他压抑的哭声一阵一阵地传到梁慕耳里,像针一样扎得梁慕脑袋疼。
“梁慕。。。我最怕的是。。人死了以后还有感觉,那么他就要呆在沉闷的黑暗的土里,听着我们在地面上说话的声音,我们吃饭的时候他也知道,爬树的时候他也知道,但是。。。世上的一切冷暖喜怒都和他无关了,如果他感觉得到。。。。那他多可怜啊。。。。”
梁慕听罢轻笑了一声,道:“白痴,人死了就到另一个世界去了,现在留下来的只是他的躯壳。他早就走了,去别的地方经历新的人生,只有你傻乎乎地在这里替他难过。”
陆生呆呆地思考了一会,觉得梁慕是在骗他,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怎么知道呢?你只是在安慰我而已。。。”
梁慕便也跳进那个土坑里,屈着腿和他一起躺下,陆生翻了个身爬到梁慕的身上,他听见梁慕的声音,离他很近,近到令他安心。梁慕说:
“我自然知道,因为我也死过一次。我在别的地方死了,就跑到这里来了。。。。孟婆汤是咸的,我只喝了一口就趁着鬼差没看见全给倒到了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