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羽踏入长安城门那天正值清晨,城门守卫死活不让进,无奈拿了颜明的令牌出来,他们这才恭敬放何羽进去,马蹄哒哒踩在长安的青石街道上,早上街上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街上巡逻的士兵比以往多了一倍,何羽拉着马缰的手抖了抖,慌忙回府。
府门紧闭,何羽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颜宽叩开了大门,开门的居然是老管家,他一看到是何羽,嘴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噎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说了一句:“小将军,你总算回来了”
何羽翻身下马,将缰绳丢给管家身后的家仆,问道:“我爹呢?”
“老爷在后院亭子”他答道。
府中后院有一个人工湖,湖上有着九曲桥和八角亭,是颜如律娘还没死之前颜明讨好她挖出来的,她死后颜明怕睹景思人,向来少去,有时候甚至宁愿绕道走。
何羽顾不上多问,匆匆顺着管家指的方向跑了过去。
遥遥隔着湖,何羽看到颜明正坐在亭间石凳上,一手端着个茶盏,一手冲何羽招手。老爷子笑眯眯的模样让何羽舒了一口气。
何羽上前,刚踏入亭子里,老爷子就拿着一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拐杖敲何羽脑袋,何羽抱头鼠窜,“爹……爹,有话好好说,我刚回来哪里又惹到您老人家了?”
何羽躲在柱子后边看他,老爷子扬扬眉毛,冲何羽勾勾手指头,道:“过来”
何羽脖子一梗,“不去!”
老爷子顿时有如牛头马面,何羽瑟缩着挪过去,颜明将手中杯盏扔到桌上,捧着何羽的脸看了看,随后轻轻抱住了何羽的脑袋塞进他怀里,颜明的手带着粗茧,拂过何羽的脸颊的时候痒痒的,何羽顺势趴在他怀里,嗅着他身上的苦烟叶的味道。
他说:“倘若当真剩下你孤零零的,我到下边可怎么跟你娘交代”
何羽懂他的意思,先帝即将驾崩之时,对于像他这样的大将,可以说是在鬼门关走了一趟,稍有踏错,万劫不复。
何羽不敢说什么,怕勾得他心里难受,于是岔开话题问道:“新皇登基几天了?我进长安城的时候看守卫怎么还是那么森严”
颜明吞吐了下,“……两,两天。”老爷子和颜如律一样,都不会撒谎。
何羽一听他这话,顿时眯起了眼睛,直起身子看他:“两天?!我收到你的信的时候都是五天以前的事情了!原来那时候先帝还没驾崩,新皇还没登基?”
“你……你小声点”颜明心虚地说。
何羽抱臂瞪他:“说!边关守将擅离,轻则罚俸重则掉脑袋。我可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咳……”颜明尴尬,“那时候形势如此,我还以为我活不到参加新皇登基的登基大典,想着叫你来给我收尸来着,你老子可不想黄泉路上连个给我哭的人都没有”他掏出来烟斗塞烟丝,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何羽看颜明悠闲自在吐烟圈的模样,气的甩袖就走,隔了老远隐约听到他在自己身后剧烈的咳嗽。
这天晚上,府里人差不多都睡了去,何羽偷偷摸到管家房外,轻轻扣了扣窗子。
老管家声音响起,“谁呀?”
“重叔,是我,如律”何羽道。
管家在里边慌忙点了灯,打开房门,“小将军,是有什么急事吗?”
何羽低垂着眼睛,酝酿了下说辞,道:“重叔,你年轻的时候跟着我爹上过战场,也是看着如律长大的,如律的长辈几乎尽数捐躯疆场,所以从小如律是把你当做亲叔叔看的。有些事情,重叔就不要瞒何羽了”
管家拿着灯的手抖了抖,一阵风过,他手中油灯熄灭,何羽等了许久,黑暗中他的声音才响起,带着些许的颤,“我不想瞒小将军,可是老爷的脾气,小将军是知道的。颜重心疼老爷,也心疼小将军,索性,这事情,就摊开了说吧”
何羽在府中才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清晨,皇帝召见自己。
颜明盯着何羽看了半响,交代何羽:“陛下问话就好好回,不要闹小孩子脾气”
何羽点头。
“还有……倘若陛下要扣你饷银,定要抵死不从,宁愿挨几鞭子也别被罚俸!”颜明眼睛亮晶晶地看何羽。
何羽:“……”
宣政殿一如既往高耸威严,何羽站在殿下的白玉石阶上,看着来往宫女侍卫素袍匆匆,恍如隔世。
太监通报之后,何羽走进殿门,跪下行礼,正坐在那里批阅奏折的夜未华抬眼淡淡扫了何羽一眼,道:“先跪着”
何羽窘迫,但是毕竟是自己先犯了错,他罚自己也理所当然,将军没有皇命离开驻守地,此事可大可小,倘若往严重里说,他想要何羽的脑袋都行。
然后他就将何羽晾在一边不搭理,何羽抬起眼偷偷看他,他身穿玄色龙袍,露出广袖外的手如同色泽清润的暖玉,白皙修长的手指执着根朱笔写写顿顿。
过了好久,何羽跪的腿都麻了,悄悄挪了一下小腿,换了个姿势继续跪着,他这才止了笔,声音低沉凉薄,“可知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