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煜才虽是性子傲了些,但办事能力却是我难得赞赏的人。
比如现在,李瞾果然在预定的时间之内被送了回来。
李瞾跪在我身侧,低着头,像极了一个犯错的孩子等待家长的训话。
我把其他人都遣了出去包括小封,庭院里只剩下我与他两人。
我不打算首先发话,淡然自若地品着皇上赏赐下来的参汤,感觉并不如想象中的好喝。
一阵长久的沉默后,他大概也察觉到了我的用意,便开口沉声道:“郭熙,我错了。”
我放下那一小盅人生鸡汤,幽幽道“你怎么就错了呢?”
“我不该强闯宫门,···”他的头埋得更低了。
“怎么会呢?这宫门强闯起来多潇洒啊,专挑防守最多的地儿去,专挑高手林立的端午门闯!你的行动可真是深思熟虑啊。”
“我···”
“你读过兵法,怎会就做出了这般蠢事。”我厉声叱喝道。
“我听说你在宫中遇刺,我当时思绪全都乱了,我只剩你了,师傅也不在了···”他有些语无lun次,最后竟有些哽咽起来。
我抬起那只没有伤到的手臂,把他的脑袋圈在我胸前,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背,道:“我不是还在这儿好好的嘛。”
“郭熙···”他把脸埋在那洁净而略带一股清新气息的衣襟里,顿感安心。
气氛很理想,使人不由的沉浸于其中。仿佛下一秒的剧情就是我一脸感动地原谅他。
只可惜我可不是什么心软的主。
“你说你还哪有错?”
“我,我不该触犯王法···”
“王法?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直到抖动着的肩头拉扯着伤处疼得我直咬牙,才停了下来。
“···”他抬头惊奇地看着我,似乎是第一次见我笑得如此厉害。
停下以后,我面色骤然冷了下来,道:“如果你方才那句话是真心的,那我就没有留你的必要了。”
他又是被我一惊,多年习武的经历让他对杀意分外敏感。
有力的威慑只要一瞬间就够了。
我又立马敛起杀意,抬手在他脸颊上轻轻地为他在拭去监牢里蹭出来的灰,像一个细细拍开归来游子身上尘土的母亲那般慈祥,那一瞬间,方才杀意仿佛只是他的错觉罢了。
“如果王法有用,你的族人就不会死,你也不必过着躲躲藏藏的生活”我给他下了一剂猛药。
他身子一震,捏着拳头,没说话。
我对他的反应很满意,理了理他的囚服,道:“跪在这儿吧,仔细想想你错在了那里,再来告诉我。”
说罢,我叫来小封,扶着我午膳去了。
留下他一人跪在院中的碎石道中,久久沉思。
···
···
已是入秋之时,随着夕阳的缓缓滑落,院子的温度也骤然降了下来,甚至在枝头结起了一层薄薄得霜。
我依在窗框一侧,望着他身着一件单薄而肮脏的囚服独自在凉意渗人的秋风中挺着了腰杆直直地跪着。
不由回忆起小时候,我跟哥哥由于太饿便偷了隔壁家母鸡的鸡蛋,后来被老娘发现竟罚我们跪于庭院中央。
那时候京城飘着小雪,雪花堆积在我们瘦弱的肩膀上,雪水一点一点地往衣服里面渗。
我冷得直打哆嗦,哥哥二话不说把大衣脱下披在了我身上,我多次推辞,却拧不过他的执拗,说什么哥哥不怕冷之类骗人的话。
结果最后病倒的竟然是他。
我前边提过,染上风寒,在这个还没研发青霉素的时代是非常致命的。
眼看他的病日益加重,我除了日夜照顾他以外,也别无他法···
后来娘把他送到一个山里隐居的神医请求医治,而那位古怪的神医索要的医疗费用竟然是要哥哥本人···
娘答应了。
从此,我便没能与他再见一面。
直到我科举那年,我准备好行头,正欲上京赶考,推开家门的那一刹那,我看到了他身着一身血红长衫,站在我跟前,笑着···
···
“少爷,天凉了,快关窗吧,你还有伤在身。”小封从背后为我披上披风,顺势把我涌入怀中,打乱了我飘得太远的思绪。
“嗯。”我低声应了一声,感受着他在在颈窝的shi吻,看着眼前缓缓关上的窗口,挡住了窗外的月色,院中的身影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幻化成了那年雪中瘦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