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一个黑影闪进子晓帐中,烛火暗淡,细长的蜡烛已是只剩小指的长短。
“主子”,子晓坐在床边,只着内衫,视线从蜡烛上移至杜成的脸上,神情空茫,杜成觉得子晓并非真的看着自己。
静,只有帐外时断时续的鸟啼虫鸣和被点燃的木材噼里啪啦,偶尔还有巡逻队散漫零碎的脚步声,近天明,已是彻底乏了,三三两两呵欠连天,偶尔嘟囔两句,多是带了脏字的不满。
“呵”,子晓嘴角一勾,“起来吧”。
“属下不敢”。
子晓闻言这才细看了眼前直挺挺跪着的人,衣衫凌乱,多有破损,脸上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有些倦色,显然没什么大伤。终是一叹,整个人向后倒去,一双手垫在脑后,摆了个舒服地姿势,“说吧”。
杜成低了头,视线落在地毯模糊的花色上,“是慕三少”那双沉静的眼睛一瞬有了冷意,整个人散发出一种黑色气息,有种说不上来的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是子晓不愿看到的。
即使看不到,子晓还是闭了眼,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聚香楼的周一帆原是慕家管家,十年前来的沧水城,建了聚香楼,表面做着正当生意,其实是个庞大的情报收集站,三国往来全在掌握,另外他与张天泽交情深厚,在沧水的势力不可小觑,上次主子被邀,想是,”杜成说到此,停了下来,低着的头突然抬了起来,直直盯向躺在床上的子晓。
子晓双眉微蹙,开口接过了话,“想是什么?”
“想是慕三少的安排”,那是带了恨意的声音,听在子晓耳中有些尖利刺耳,“属下这次查探,便是三少派人拦住,才晚回来”。
“杜成”。
“是”。
子晓翻身坐了起来,与杜成四目相接,那一直笑着的眼睛在确实看到杜成眼里的情绪时眯了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满是嘲讽,“我没忘,即使忘过,你也让我全部记起来了”。
眼里的瞳孔微缩,杜成复又埋下了头,“他是你哥哥”,那低下的头颅,子晓知道没有歉意只有坚持。杜成变了也没变,他还是耿直的,但他也无情了,记忆里的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如果见到这样的杜成,还能认出来吗。
认出来?怕是连我这个天天见的也认不出来了吧,子晓突然有了些凄切,莫名的。
当年子珏事发,子珏派杜成连夜赶往沁城求慕家施以援手,却被拒之门外,杜成在幕府门前跪了一天一夜得不到任何回应,心里着急子珏情况,只得咬牙赶回京都,半途却遭杀手围追堵截,彻底逃出时一条命已是去了大半,失去意识昏死了过去,幸好被人救起,可等意识清醒过来时却已是子珏被刑罚的半年之后。
那个被自己护着不沾染一点尘泥的少年,死时却是脏乱的躺在血泊里,全身没一处完好,这叫杜成如何接受得了。
那夜,在子珏的坟前,杜成疯了,仰天长嘶,声音里的沉痛与恨意闻者惊惶,后来即使声音哑了没了,那个人依旧是那样的姿态,双拳紧握,全身僵硬,仰起的脖颈青筋暴起,张大着嘴,泪涕肆流,没了焦距的眼里已然没了意识。
那是一匹迷了路没了家没了希望的狼,只余一腔恨意支撑,他要报仇,他要让所有伤害子珏的人血债血偿。
子晓再见到杜成又是一年后,硬朗的脸上面无表情,毫无生的气息,好像只是没有灵魂的躯体。
杜成将子晓带到子珏坟前,说着过往的声音毫无情绪,只是念到子珏的名字依旧小心翼翼仿若珍宝,说到那些仇人,恨意又浓烈的让没了记忆的子晓极其害怕。
杜成没有伤害子晓的意思,他只是想子晓恢复记忆,想起那些血海深仇,他想借助子晓的身份和能力去报仇,被仇恨迷了眼的男人忘了子晓其实只是个十岁左右的孩子,子珏也是子晓最亲近的人,他所承受的并不比他杜成少。
子晓最终还是想了起来,原就是被刺激的自我潜意识遗忘,此时事实再度摆在面前,子晓逃不掉了,那被藏在内心角落的自己被挖了出来,血rou模糊。
子晓这时候无比的庆幸自己并非真的只是十岁的段子晓,他还是被现代社会打磨过的十八岁的安晓,承受力远比自己想象的大。
子晓接受了全部事实,他瘦小的身子站在夜风里,呼啸的风吹乱了他一头黑发,杜成只能隐约看得见那双闪着泪的大眼,只一瞬变得凌厉森寒,粉嫩的唇勾了起来,像是原来子晓恶作剧成功的得意却也不尽像,“杜成,从今天起,段子晓也死了”。
杜成那一刻便明白了,他唤醒的不仅是个只想着复仇的孩子而已。
子晓收了情绪,再看杜成眼里有了厉色,“杜成,本王还不需要你来指点”。
“是”。
“对了”,子晓突然像是想到什么,看到杜成抬了头,一双眼里竟透了几分孩子气的懊恼,可嘴角的笑意却让人不寒而栗,“我忘了告诉你,隔壁的帐篷里就住着你所说的慕三少,不过”子晓歪着头看向杜成的身后,嘴角的笑更深了,“他现在站在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