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我在城南的银庄买的衣饰和古琴,价格是外人买的二分之一。
那个老好人似的总管,其实负责纳兰一族在城南的大部分产业,也是在纳兰公子手下地位最高的外姓人。
这样的人,他的拉拢,我不能不接受。
我在纳兰名下的布庄买下一匹上好的月白苏锦,制成宽袍广袖的汉服,又买下镶银峨冠,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模样,是魏晋时清谈的隐士形象。
只是,魏晋时的隐士,不会穿成这样去和一个王爷自荐。
只剩苦笑。
舞祭那天晚上,我得到琅琊王爷那支舞曲的歌词,仔细看了看,不过是寻常宋词的水准,曲子也很一般,说得再诚实点,根本配不上轩辕唯欢的舞。
他的舞我没有看过,可是这个时代的舞蹈都慢得出奇,也美得出奇,传言中天下第一的舞,自然是美到极致的。
所谓的词曲配不上舞蹈,我并不愤慨,这是我的契机。
是的,我要做琅琊王府的清客,乐工,伶人。
投其所好,向来是颠扑不破的真理,在前世,我十五岁那年喜欢上了中国画,这直接导致了市里全年的美术比赛前三甲都是水墨山水,我爸虽然嫌那个管文化教育的副市长多事,也没有多说什么,其实我一直没有公开的是我只喜欢中国画的仕女,因为维汜和他都学过中国画,维汜不喜欢山水,他也是。
扯得太远了,对回忆念念不忘不是什么好习惯。
而当我站在琅琊王府的中门外,作为一个送上门自荐的乐师等待主人召见时,回忆前世被众星拱月的时光尤其显得讽刺。
还好,纳兰公子的荐帖还有点用,送上去验过真伪之后,我被请进中门内的小书房,琅琊王府副总管亲自接待。
这个副总管很瘦,很善良,看着我的目光充满同情。
看来纳兰公子的人品值得怀疑,连琅琊王府的副总管都认为他在耍一个可怜的乐师。
天下皆知,琅琊王爷在舞祭后的三天都会闭门不出,绝不接见任何人,连天子召见都躲过去。
这个,我自然也知道。
我并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让琅琊王爷接见,只是琅琊王爷平日里事务无数,我自知不能造成震撼效果,不赶在这三天留下印象,以后机会不多。
我取出一封书信,问副总管能否将这封信交给景琴师。
副总管以为我等得心灰所以退而求其次,带着同情应承下来。
在天心楼舞祭的那天,我坐在纳兰名下的客栈天字号客房中,和一个太学的学生谈论琴技,顺便问清了当今天下第一的琴师是谁。
果然,那个人现在在琅琊王府中。
琴师景未寒,未冠,琅琊王爷的御用琴师,只是没有他那样深居简出,偶尔也出来应酬一下皇族子弟的聚会。
很快,景未寒来得很快。
平凡相貌,出尘气质,自己抱着一架紫檀木镶嵌的古琴,进门前先正正衣冠,口称:“琅琊府琴师景未寒,拜见陈少爷。”
他平时一定没这么有礼貌,副总管看着我,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惊讶。
反应过来之后,就转为崇敬。
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把苏轼的一首词抄给了他。
那首词,词牌名
叫水调歌头,第一句就问“明月几时有?”
他问我说:“陈少爷信上说这是一支曲子,不知能否为未寒一唱?”
我说:“不可以。”
副总管眼里的崇敬已经改为崇拜了。
景未寒平静地看着我。
我接着说:“除非景先生肯为陈暮伴奏。”
景未寒笑了。
“未寒带来的琴是平常用的,恐怕不能曲尽其妙,陈少爷能否等未寒将焦尾取来?”
这样重视,我也不能太过随便。
“陈暮此曲是写人间离合聚散,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景先生可知哪处与此曲相映的景致?”
景未寒略一迟疑,吩咐琴童:“取来焦尾,送到琅琊阁,我在那里。”
京都人皆知,琅琊王府后院种桃花千树,王爷所居的琅琊阁前又有绝色牡丹,一名弄玉,一名天香。
“陈少爷请随未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