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的风,总是来得凶猛。短短一盏茶的功夫,黑云压城,狂风大作。
浓云笼罩下的边界小镇,古却城,火龙驹昂起前蹄,踏破了城口的腐木,嘶鸣一声,回首望了望自己的主人。
完颜襄笔直地坐着马背上,威风凛凛。他看了看古城上方翻滚的浓云,淡淡地皱了皱眉,一夹马肚,朝驿口而去。在他身后,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不绝于耳。
流殇负着手站在一座刚刚打扫完毕的古楼前,同样是浅浅地笑着,那双眼媚得勾魂夺魄,因完颜襄的到来而闪闪发亮。
“王爷,你回来了。”
流殇有些急迫地迎了上去,勒住已经渐渐停下的马头,伸手去扶完颜襄下马。谁知火龙驹警告地哼了一声,仰起了脖子,差点将他掀翻。它告诉他,自己可不是好脾气。
流殇脸色颇有些难看,倒是完颜襄仰面豪爽地笑了起来,摸了摸马鬃,一跃而下。
这一年,他过得并不好,华发上过早地冒出了几根银丝,却为他俊美的外表平添了几份英气。他将火龙驹交予马夫,拖着有些疲惫的步伐进了屋子。
光线不好,屋子里显得晦暗。再加上大厅里几乎没什么摆设,光秃秃一座沙盘,几张披着虎皮垫的太师椅,让这里显得严肃而沉闷。
完颜襄斜靠在虎皮垫上,闭着眼睛,手撑着头,尽量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让自己得到充分的休息。在他身边,只有一个流殇。
他信任他。
虽然他曾是皇上派来的jian细,但他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抛弃了家族,抛弃了已经得到的一切,死心踏地跟着他,几次差点丢了性命。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完颜襄任他为军师的那天起,就不在他面前有所戒备了。他知道,他不会杀他。
他的脑子里,是沙盘的景象。虽然卫王挟天子以令诸候,让他吃了道义上的亏,又被收了些兵马,使他处处被动吃了败仗。但如今,乌国西边的十三座城池尽已收复,易国的强硬政策又让卫王进恨两难,该是他要英雄得意的时候。
流殇幽黑的眼里泛着光,他无声地靠近,想离他近一些,再近一些,不过完颜襄适时将手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里的情况怎么样?”完颜襄指的是古却城,这里是离鬼洞最近的边贸古城,往来驿口,地理位置不言而喻。
“一切按王爷的计划行事,纳兰倾之果然派人来试探了王爷,不过,这次来的人,有些棘手。”
“谁?”
“凤凰神珠。”
流殇说完,抬起头,看着完颜襄的表情,却发现他波澜不惊,不禁有些错愕。
“王爷,我听闻,那镇守鬼洞的凤凰神珠本乃神界之物,几乎不问世事,纳兰倾之为何请动了他?”
完颜襄哼笑了一声,锐利的目光钉在了流殇的身上:“凤凰神珠幻成人形,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又是如何知晓,又是如何认得他。”
流殇有些语塞,他总不得说是拷打易宁问来的吧。
“昨日军中抓了个探子,问而得知。”
“噢?”完颜襄挑起眉,漫不经心地说道:“人呢。”
“那探子是个不经事的半大孩子,我让他回了,好叫他带话给凤凰珠,我军东进,这西边的地盘先借来用用,不日当还。”
“嗯。”完颜襄手指揉着眉心,不想多问了。这点小事,何足挂齿呢。这几日,他几乎是在马背上都能睡着,此刻,他只想好好放倒在床上,沉沉睡上一觉。
他站起身,准备上二楼的卧房,抬脚拾阶的瞬间,他注意到角落里,横放着一只沉木箱子。
“那是什么?”
“战备的物什,才运来的,我怕受chao,放在屋子里。”
“嗯。”他抬起脚,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流殇在他身后,故意放慢了脚步,他慢条斯理地朝木箱看了一眼,嘴角牵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弧度,就像翘起的蝎尾,足以让人窒息……
在那留着一道缝隙的箱子里,易宁睁着眼睛,冷汗涔涔。
他被施了药,能听,能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子若瘫了一般,完全使不上力。
他清楚地听到了流殇与完颜襄的对话,听到了完颜襄对流殇的语气很柔和,也听到了,一前一后落错的脚步声。
那是,朝卧房走去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