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千疮百孔依旧遮不住他脸上的风华,即便血染红了他的衣袍,脏乱了他的肤色。
弥子瑕仰头叹息一声。
洛邑城方向驰马奔来的人急切喊道,“子暇,子暇,你没事吧?”
“我没事,多谢兰兄。”
“子暇,都跟你说了,儋翩勇猛,不可单独与他一战,若不是我驰援军从背后赶来,此刻怕你也难脱身啊。”
弥子瑕沉沉望了他一眼,挥剑指着四周的军士,“你瞧瞧,我晋军勇猛雄壮,战胜一个儋翩何须背后偷袭?”
兰宵人跃马,手中长枪凌厉直逼儋翩喉咙,“儋翩,你已战败,有何话说。”
儋翩还有什么要说的,他都要死了,一箭穿喉,说话怕是为难他了吧!
“兰兄,退下。”
弥子瑕朗声喝退了身边人的逼近,他却弯腰下去,手中方才与儋翩交手的剑此刻亦放松了下来。
儋翩此刻瘫软在地,他以失败者的姿态奢侈的仰望,悲凉的目光望着弥子瑕,他的脸色此刻只能用凄凉来形容。
然而,他还是拖着最后一口气,他红红的眼透过弥子瑕的眼睛直逼其心房,“记住、、我、、的、、话。”
这是一个叛逆者最好的下场。
死在了疆场之上。
也许,这是所有军人的荣耀,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三晋将士高声庆贺,夜晚的风呼呼袭来,越来越大了,漫漫沙尘卷起来,一层一层,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血流进了洛水尹水,涧西和偃师亦是一片血流成河,再是干净的避世之地都不会一尘不染了。
儋翩说得对,生在乱世,谁都不得好死。他却得到了好死的结局。
“兰兄,清理战后事吧。”弥子瑕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
他战胜叛军,拥有了与周天子和晋君谈判的筹码,他可以提出一切要求,甚至是不可思议的要求。
然而,战场厮杀之事,他第一次没觉得胜利有多么的痛快,此前那片建功立业的热血心理此刻竟然荡然无存了。
第一次杀晋国人帮助太子夷登位,那时的痛快此刻并没有了,也许,看到儋翩最后的一眼,他的心乱了。
抛却生死一心一意去守卫一个国家,最后他想要得到什么。
即便得到了,他的结局如何,儋翩为他道出了结局。
弥子瑕问天,“若是我不得好死,那么,就算是偿还前世他们债吧。”
洛邑城未被破坏,三面临河的天子王都就这保存下来了。
洛水尹水和涧西以及偃师的晋军配合完美,兰宵人在烧毁洛水的敌军粮草之后,立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击了洛邑城东面,敌军布置了大部分的兵力抢救粮草并反扑,可就在这时,涧西的攻军又突然而至,偃师之军看到洛邑战火既起,即刻攻打儋翩,儋翩身边的小部分兵士并不占优势,晋军为报首战失利之仇,攻势异常勇猛,加之中行氏的正面佯装攻城,使得敌军辨不清主要反击方向。洛水尹水之失注定了儋翩的落荒而逃,弥子瑕不会让任何一个叛军逃出,正面拦截从城中突围而出的儋翩。
上午的胜利还未在儋翩军中降下去,他们中大部分士兵都不知道为何明明才被自己打败了的晋军为何此次就勇武异常了呢。
弥子瑕命大军进驻洛邑城,他第一次登上这天子王都,巍峨的城墙下,万物皆渺小,万物皆尘埃。
风呼啸在耳畔,弥子瑕迎风,发带被散开,头发垂散了下来,直直披在身后,黑夜中,他恍如一个鬼魅而立。
一步一步,他踏过这片至高无上的天子王土,衣摆被风掀起,脚下似乎踏在了万人跪拜的身体上。
他忽然就喜欢上这种踩遍万人在下的感觉,尽管有无尽的孤独。
他此刻能体会到元一人独坐在高高的王殿之上的感觉,身边无一人并肩。
为何元的身体愈发的不好了,为何元的眼里没了初见时的意气奋发,他丰神俊朗的英姿为何在登位后迥然消失。
享无尽孤单。
坐拥江山如画又何如?
弥子瑕想卫君姬元想疯了,没有一时一刻他不想回到卫国去。
作者闲话: